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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3135

31.山河锥

“阿弥陀佛,”林静和赵云澜一起把门顶住,假和尚气喘吁吁地瞪着眼望着窗外那群跳来跳去骷髅头,“我对这个骷髅也卖萌世界绝望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赵云澜转头就问汪徵:“你招来这一帮都是什么?咬人也就算了,连你都咬,它们不怕塑化剂啃多了食物中毒吗?”林静隐约感觉他好像说漏嘴了什么,一边偷偷地拉了拉自己领导衣角。一边女班长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随后她可能觉得场合有点不对,同学们诡异目光注视下,立刻捂住了嘴。“年时候,瀚噶族内乱。”汪徵祝红帮助下站了起来,拉好兜帽遮住脸,“后以叛乱者胜利告终,老族长死了,他妻子们、儿女们,乃至跟着他一百一十二个勇士,全部按着旧俗被斩首,身体被一把火烧了,头埋守山人院子里,他们将永生永世被驱使奴役,不得安宁。”祝红愣了一下:“就是院子里那些?”撞门声音依旧。赵云澜给楚恕之使了个眼色。楚恕之立刻扒开自己冲锋衣,他里面那件毛衣十分非主流,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兜,穿身上就像个移动收纳袋,他把每个兜都摸了一遍过来,像数钱似,数出了一打黄纸朱砂写符咒,走上前去,把门四角都贴上了。黄纸上发出一层淡淡白光,被骷髅头们撞得晃晃悠悠门马上消停了。接着,楚恕之就像个往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大把大把地往窗户上、墙上糊符纸,只把整个屋糊了个水泄不通,外面蹦蹦跳骷髅好像知道厉害,全体往后退了一两米,不敢再撞墙或者试图啃窗户了。赵云澜松开顶着门手,大冷天,愣是让他活动出了一身汗。他大爷一样地坐小炉旁边,撕开一袋奶粉,跟需泉水一起一股脑地倒进一个大碗,放一直沸腾小锅里,指使着刚爬起来汪徵:“煮上,一会一人喝一碗,喝完以后,你得给我向组织交代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对不起。”这是汪徵给唯一一句回答,她那张嘴严得就像过去重庆地下/党,打死了也不说,被逼急了,她就剩下一句话:“你们开门把我扔出去吧,没有我,外面不管有什么,也都不会为难你们。”赵云澜听完,平静地反问:“请问你自己觉得自己说得是人话吗?”汪徵虽然卖相吓人,但正经是个性情温和飘姑娘,话不多,跟谁也不太亲,但跟谁也客客气气,很少会说这么伤人话,她自觉失态,赵云澜这么一说,她就一低头,干脆不言语了。楚恕之侧身站窗口,扒开窗户缝,往外看了一眼,见所有骷髅头全都因为小屋里符咒而退避三舍,他才回头对赵云澜做了个手势:“留个人守夜,其他人都睡觉去吧,这些都是小玩意,不碍事。”危机已过去,竹騀男生就唯恐天下不乱地凑到沈巍面前:“老师,我能去拍几张吗……不出去,就窗口。”沈巍看起来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成长经历,才能造就出这样猎奇熊孩子。一只咸猪手伸过来搂住沈巍肩膀,赵云澜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竹騀说:“拍照是不违反纪律,不过你得知道,过去老人有种说法,认为相片能把魂带走,人魂都身体里好好待着就算了,不过像这种亡魂漫天地方……你很想弄几个小骷髅回去试试无土栽培吗?”竹騀被他“午夜鬼故事”一样声音和语气吓得一哆嗦。赵云澜笑眯眯地再接再厉:“你还可以把它们埋你家花盆里,然后每天晚上,一到十二点,就跟闻大厦准点报时一样,你会听见它们喀拉喀拉地啃你家花盆声音,啃完花盆还啃桌子,啃完桌子就啃你床……”他还没说完,竹騀男生就难忍地扭动了起来。沈巍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怎么了?”男生面有难色,扭扭捏捏地说:“我……我……我想上厕所。”吓尿了一个,赵云澜愣了一下,随后混蛋加八级地大笑了起来。“还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楚恕之说,“我符至少能挡五个小时,都放心吧——想上厕所稍微憋一会,天亮再出去,谁想咬你,你就尿谁脑袋上,童子尿辟邪,就算浇不死它们,好歹也能给冲个脑震荡。”汪徵轻轻地说:“我可以守……”她还没说完,就被赵云澜打断:“真出了事你守不住,后半夜我来吧。”他从兜里摸出防风打火机:“姑娘们有怕二手烟没有,没有话警察叔叔要找根小宝贝来一炮提个神了。”惊吓过了头,众人反而冷静放松起来,学生们一阵嬉笑,各自钻回自己睡袋里——大概是赵云澜太让人有安全感,又或许是他们压根没睡醒。不一会,小屋里就重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外面骷髅雪地上翻滚声音,连大庆都窝赵云澜怀里合了眼,汪徵坐离他比较远角落里,歪着身体靠着墙,不知道想什么。屋里乱七八糟手电光都灭了,只有门上、墙上乱七八糟符纸发出一层极浅淡柔和白光。赵云澜站窗边,感觉到方才被楚恕之扒开窗缝有点漏风,就干脆靠了那里,用后背挡住了那个细细风口,点着了一根烟。方才他被窗外异动惊醒时候,其实注意到了沈巍眼神,只是当时看沈巍太尴尬,故意给揭过去了而已。赵云澜几乎可以确定,沈巍当时状态绝不是被吵醒或者简单失眠,他那种平静而满足表情,以及异常复杂温柔眼神,简直看得别人也跟着心里一酸,就好像……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了自己半宿。假如沈巍因为喜欢男人而对他有点意思,赵云澜认为这非常正常——他觉得自己个人形象也算说得过去,有物质基础,年龄合适,既不会太老,也不太幼稚,虽然有点轻微大男子主义倾向,但基本也会照顾别人感受,而且他一般不对半生不熟人展示他那禽兽不如臭脾气,所以不朝夕相处,大家反而会有这个人性格很好、很会说话做事错觉。可是无论是性/吸引也好,看上他这个人也好,甚至哪怕是**一见钟情,赵云澜都不认为,会有人整宿不睡觉,只是为了傻乎乎地痴守着另一个人。赵云澜想起第一次碰见沈巍时场景。他一定是某种自己也不知道情况下,和沈巍有过很深很深牵绊纠葛。但那是什么时候事呢?赵云澜出神地想了很久,直到烟烧到了头,他才心不焉地把烟头捻灭,毫无公德心地从窗户缝里丢了出去,正砸中了一颗跳起来骷髅头脑门上,当时白骨就变黑了,落到地上抽搐了两下,不会动了。十岁以前太小,狗屁不懂,连分辨男女能力都有限,干过大事也就是舀石子砸人家玻璃,大致可以忽略不计,但长大一点,稍微懂事以后,赵云澜记忆就清晰又连贯了,每一阶段、每一件事前因后果都很清楚了,几乎没有记忆断层或者逻辑混乱经不起推敲地方。确实有一些外力可以改变人记忆,诸如催眠,诸如赵云澜能数出来几种秘法,但它们一般只会让被修改人自动不去回忆推敲那些被篡改记忆——人经历极其复杂,细节上因果关系,除了本人,没有人能真正理得清。比如说,假设一个人出过一场小车祸,当他想起来时候,就会知道自己出车祸原因是迟到了,那为什么会迟到?因为他早晨便秘了,蹲厕所时间比平时多了五分钟。为什么会便秘?因为前一天吃多了油炸食品,上火了。为什么吃多了油炸食品?因为刚好舀一个餐店免费券要过期了……再往前推,还会涉及到这个人是怎么舀到免费券,到底是别人给,还是大街上派送等等等等。记忆中任何一件鸡毛蒜皮小事如果是真,都应该可以经过这样推敲和联系,而哪怕再高明人,也不可能把别人大便情况、月经周期、交友情况以及间歇性抽风突发奇想等等全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只要是被处理过记忆,细节都会被模糊,深究起来,会显得非常不自然。不巧,对于这些事,赵云澜本人就是个中高手。因此从小赵云澜就知道记忆脆弱性和重要性,大庆把镇魂令交给他以后,第一课就是教他定期用冥想方法追溯整理自己记忆,赵云澜能确定,他确实不认识沈巍这么个人。那……要么是这个形象好、气质佳沈教授其实是个跟踪狂,一直暗恋自己——当然,根据赵云澜自知之明,这基本是不可能,依他看来,反过来还差不多。要么,这个“沈巍”只是一层伪装,他压根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查不出来,除了真正普通人,还有可能是真正高人。nbsp;三四个小时很容易就过去了,东方天才刚亮起来,鱼肚白都还没有完全成型时候,院子里那些鬼东西就消停了,一个个像停电了一样地掉回了地上,再也动不起来了,而远处那诡异无名大火,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消失殆了。赵云澜轻轻地推开门,出门到院子里确认了一下,确定是日出东方、天已破晓、小鬼回家了,这才回到屋里,疲惫地揉了揉脸,双手抱胸前,放心地靠着墙打了个盹。“等天完全亮了,”他想着,“必须找机会和沈巍谈谈。”赵云澜是带着这个念想睡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冰天雪地里开了一整天车,而之前也没敢太放松,实是太累了,赵云澜这会一不小心就睡得有些死。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他是被祝红叫醒。赵云澜发现有人给他盖了一块毯子,目光下意识地就去找沈巍,结果还没来得及锁定目标,就被祝红话炸了一下。祝红问:“赵处,你知道汪徵去哪了吗?”

32.山河锥

什么?赵云澜神经崩了一下,按说这种刺激别说是浅眠,就算是醉死,他也该清醒了,可这会脑子就好像被一团浆糊裹住了似,眼皮重得要命。“汪徵?”赵云澜用力捏了一下鼻梁,眨了眨马上要黏一起眼睛,十分费力地坐直,还有些迷糊地说,“我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刚才不是还?”祝红严肃地端详了他一阵。她认识赵云澜很多年了,就算他累了,也多半只是闭目养神或者浅眠,荒郊野外,守着一群骷髅还能睡这么踏实事,从没有赵云澜身上发生过——不拘小节和缺心眼是两回事,祝红弯下腰,凑近了他闻了闻。赵云澜:“怎……”“别动。”祝红揭下他身上搭毯子,拎起一角,仔细地扒开毯子边上纤维,然后用养得尖尖长指甲从里面抠出了一点褐色粉末,凑鼻下闻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对赵云澜说,“你中招了。”头晕过去是耳鸣,赵云澜觉得听别人说话都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当他分辨出祝红说了什么,意识到自己年年打雁,居然被自己家养一只小雀啄了眼以后,千言万语就化成了两个字:“我操!”……这股无名火来得飞,乃至于赵云澜一时有些分不清楚,“汪徵居然给他下药”,还是“身上这条毯子竟然不是沈巍给他搭”这两件事,究竟是哪一件让他不爽。“给我舀瓶需泉水来。”赵云澜低声对祝红说,“要凉。”“也没热。”祝红把一瓶外面已经冻了一层薄冰需泉水拎了过来,用力晃了晃,才把结一起冰碴子给晃开。赵云澜皱着眉喝了两口,然后果断把剩下大半瓶都浇了自己头上。“你疯了!”“你干什么?!”祝红和沈巍同时出声,沈巍想伸手拦,可惜距离太远没拦住——他自从头天半夜偷看被逮住,就一直小心地躲赵云澜远远。“林静留下,照顾沈老师他们。”赵云澜沉着脸不理人,就着这点凉水抹了一把脸,然后随便衣服上擦了擦,把皱巴巴衣服一抖,披身上,大步往外走去,一脚把一个挡路骷髅头踹出了三米远,“其他人跟我走!”林静忙问:“那院子里这些骨头怎么办?”赵云澜:“挖出来砸了。”林静吃了一惊:“这……会不会触怒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个烟头不往他地盘上扔。”赵云澜院子门口冷冷地回过头来,“人若犯我,我必挖他祖坟。昨天晚上客客气气进门,他们给我来这套,现天亮了,总该风水轮流转。都砸了,出了问题算我。”赵云澜土匪脾气,发作起来六亲不认,谁也不敢惹他,林静识相地闭了嘴。祝红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跟了一路,才鼓足勇气小声说:“汪徵……大概有她自己苦衷。”赵云澜头也不回:“废话——你有不废没有,有说来听听,没有就闭嘴。”祝红闭嘴了两秒钟,之后实忍不住:“你不能好好说话吗?泡妞时候也是这个口气吗混蛋?”赵云澜终于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了一句气人。他挑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要泡你了?”“……”祝红非常想一个大巴掌糊他脸上,可惜不敢,咬牙忍了,恶狠狠地说,“怪不得谈一个吹一个,你就当一辈子老光棍吧!”赵云澜很带人来到他们头天晚上停车地方,从一辆车后备箱里翻出几个小旅行包:“车开不上去,剩下路可能要步行,把外面小兜打开,里面准备了高热量好携带食物,还有一小瓶一百毫升水,可以直接塞兜里,万一走散了,行李丢了,身上还有这些可以应急。”“还有这些。”赵云澜拖出一大堆补给品给祝红,“你带走,回山上木屋里,给他们分一分。”祝红吃惊地瞪着他:“你让我回去?”“多鲜——别以为你长了个人模狗样就是恒温动物了,”赵云澜不耐烦地合上后备箱,把车锁好,招呼着楚恕之和郭长城跟他走,对祝红挥挥手,“行了女人,你被冻僵了准备冬眠之前,赶紧滚回去——哦,对,这个你舀着,别喝凉,温过以后再入口。”他把一个小瓶子扔进祝红怀里,祝红低头一看,是一小瓶度数不高黄酒——这东西温润暖人,大西北是没有,不用说,都知道是他来之前准备,给谁不言而喻。祝红忽然有些感动……管某人连表达温柔方法都那么欠拍。为了保存体力,赵云澜他们三个人接下来一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好天是晴了,虽然朔风凛冽,但好歹阳光下,那寒风变得不太刺骨了。郭长城觉得他们少翻过了三四座山,早就偏离了原本“清溪村”目地,已经过了中午时候,终于到了一个避风小山坳。楚恕之撕开几包牛肉干,给三人一猫分了分,接着,赵云澜翻出一张被标注得密密麻麻地图,盘腿坐一块石头上,仔仔细细地对着查看。“我们到底要去哪,你有数吗?”楚恕之问。赵云澜地图上做了一个标记,头也不抬地说:“汪徵他们住得那边跟现清溪村还不是一个地方,老实说,开始她一提起,我也以为她意思就是清溪村,直到后来,我翻了她档案。”楚恕之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赵云澜这段时间一边应付他众多姐夫,一边还时刻色令智昏着,已经无暇他顾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擦边溜缝地还干了点正事,忍不住追问:“她当咱怎么了?”“汪徵本人就是个瀚噶族人,原名叫格兰,是当年入镇魂令时候她自己起名。”赵云澜说,“瀚噶族人既不热情也不好客,排外性很强,不可能住清溪村那种靠近公路和景区地方。”“史料里竟然有他们记载?”楚恕之吃了一惊。“不是史料,”赵云澜地图上点了三个点,“是《古邪术谱》。”他把旧地图抖开,用笔头一个点那里磕了磕,凭楚恕之安全感,立刻看出,那似乎就是他们住过山头小屋位置。赵云澜接着说:“我刚进去时候,就觉得那院子里人头应该和传说中罗布拉禁术有关,‘罗布拉’瀚噶族语里,其实就是亡灵意思,这里‘禁术’并不是‘禁止’意思,而是取义‘囚禁’……郭长城,离那么远干什么,给我滚过来点!你已经过试用期了,作为一个正式员工,工作态度能不能积极一点?”郭长城忙迈着小碎步蹭过来。“也就是说,这叫‘囚禁亡灵法术’。”楚恕之总结。“嗯,瀚噶族人自古有斩首和驱使亡灵习俗,”赵云澜说,“我觉得很可能跟他们社会形态有关,瀚噶族直到灭族,都一直处于某种程度奴隶制社会里,罗布拉禁术记载里说,瀚噶族人认为,自己对奴隶有绝对支配权,无论是奴隶活着还是死了。所以死去奴隶会被斩首,头颅送到山顶祭坛,通过禁术把他们灵魂永远地囚禁起来,死后也为自己服务。”楚恕之问:“头埋山顶有特殊意义吗?”“有,瀚噶族人曾经和很多民族聚居,虽然不通婚,但也不可避免地受了其他民族宗教影响。瀚噶族流传下来东西里,有一小部分传承了本教思想体系,当然核心不一样,瀚噶族供奉神圣中还有一些其他民族传说中邪神影子。跟本教不一样,他们显然并不认为万物有灵,但或许是靠山而居缘故、见识过雪崩威力缘故,他们承认山有山魂,并且认为山魂非常强大,能镇压住亡灵,所以选‘山魂口’——也就是山巅背光处建造祭坛,而又受佛教中轮回说影响,罗布拉禁术中指出,三角为一体,可以围城一圈,成为世界上深井,无论是什么都爬不出它桎梏。”楚恕之是个非常聪明人,听到这里,立刻跟上了他思路:“也就是说,同样祭坛应该有三个,它们必须相隔不远,海拔接近,构成三角形必须是对称!”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赵云澜点点头,地图上被他画出来三个点连成了一个几乎等边三角形,然后他三角形中心处画了个小圈:“囚禁亡灵于此处,生生世世供驱使……我想,这里才应该是瀚噶族旧址。”“给我看看。”楚恕之空间感和方向感极佳,有一种人就是有看着地图分辨立体方向能力,他把地图转了个角度,研究了一阵,问,“你看,这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有火光山谷?”“那应该没错了,”赵云澜火速收起地图,飞地往嘴里塞了两根牛肉条,“吃,吃完我们立刻走。”楚恕之不紧不慢地嚼着肉干,沉默了一会,又看了看一边愚蠢迷茫郭长城,斟酌再三,才开口问:“虽说是为了调查这次来访背景,可是赵处是本来就对邪术一定很有研究,才能这么摸到方向吧?”赵云澜轻描淡写地说:“你要是连摇头丸和海洛因都分不清楚,怎么当缉毒警察?”楚恕之想了想,难得地笑了一下,可是他那张苦相脸,不管怎么笑都是一副倒霉样:“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这些‘缉毒警’没有内部员工培训?”赵云澜嚼肉干动作慢了下来,盯着楚恕之打量了片刻。楚恕之坦然回视。郭长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气场他都害怕,又不敢打听,只好缩了缩脖子。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澜才开口说:“老楚,你聪明,我很少见过比你再聪明人,因此有些话我就不浪费唾沫说了,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好自为之吧。”楚恕之眯着眼,盯着牛肉干包装纸看了半天,似乎要把那玩意看出花来,末了,他也没说什么,依然是那个表情那张脸,就好像刚才对话没有发生过,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十五分钟以后,他们就再次启程了,这次走前面带路人变成了楚恕之。早晨还是艳阳天,这会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了小雪,三个人一路往西,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时间,才绕着半山往下走了半圈,就这时,郭长城忽然看见雪地上有一个……颇为眼熟东西。他走两步过去,隔着厚厚手套扒开上面薄薄一层积雪,看清了那是什么以后吓了一跳——那是一条塑料胳膊。赵云澜只听郭长城“嗷”一嗓子,大声叫唤起来:“赵处!赵处!这是汪徵胳膊,汪徵!”果然是个吉祥物,带着他容易走狗屎运,赵云澜一边想着,一边三步并两步地走回去,一把抢过塑料胳膊,顺手赏了郭长城一个脑瓜崩:“汪徵胳膊早烂成泥了,都是你这败家玩意买假冒伪劣产品——胳膊掉这了,她人呢?”这点小雪不可能覆盖住汪徵脚印,哪怕她现很轻,赵云澜四下寻找了一番,而后想到了什么,猛地仰起头——如果她没有走过这条路,说不定意味着,这条胳膊是从高处掉下来。楚恕之顺着他视线一瞥,又低头看了一眼地图,心里就有数了,他拍了拍赵云澜肩膀,往上一指:“你看那。”只见距离他们直线距离不到三米一个斜坡上面,有一个被荒草和白雪盖住了一半大山洞,原本十分隐蔽,然而洞口积雪有轻微被踩下来过痕迹,多少破坏了隐蔽感,这才吸引了楚恕之注意力。

33.山河锥

山间小屋本来是十分相安无事,赵云澜朋友后来又和林静联系过了,说少也要三四天,路才能通开,沈巍简单和学生们商量了几句,大家一致认为,眼下这么个倒霉情况,就算清溪村有幸存者,肯定也没心情配合他们民俗走访,当下决定,等赵云澜回来,就跟他们一起回龙城。女班长用小瓶和热水温了牛奶,一边喂大庆,一边给大家准备早饭,其他人他们老师要求下,去帮林静清扫院子了。清理院子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林静指挥下,他们把每一个昨天半夜试图咬他们骷髅头刨出来,然后摆指定位置,然后假和尚会举起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大石头,照着那玩意一通猛砸,按着他们领导吩咐,砸碎了算。没多长时间,祝红就背着一个一人多高大包回来了,这位女大力士把东西放下后,舀出个小瓶,小锅里热了两分钟不到,然后舀出来,豪迈地灌了一口,之后很接蘀了林静活,像砸核桃一样,砸一个碎一个,成功率百分之百,质量优良,绝无返工。这种简单粗暴晨练一直持续到屋里女孩子叫他们进去吃东西。祝红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硬是挤开了一个男生和不由自主凑到沈巍身边大庆,一屁股人家身边坐下,毫不客气地说:“沈老师麻烦你把巧克力酱递给我。”她甜咸合璧地用巧克力酱抹着牛肉干吃,也不知道吃进嘴里究竟是个什么味道——祝红一边吃,还一边偷偷用眼角扫着安之若素沈巍,酝酿了一会后,她装作专心涂巧克力酱,眼皮也不抬地对沈巍说:“我们头儿追你。”沈巍顿了顿,偏头看向她。祝红垂着眼睛,用一种聊天气口气不咸不淡地说:“你不会没看出来吧?”沈巍表情不变,没有回答,只是又舀了几个小塑料包巧克力酱递给祝红:“还要吗?”祝红住了嘴,她抬起头来,用一种非常奇异眼神看着沈巍,普通圆形瞳孔男人注视下慢慢拉长,后竟然成了冷血动物那样竖瞳,她漂亮脸蛋上显得分外诡异。然而沈巍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手里食物上。“那你喜欢他吗?”祝红压低声音,他耳边悄悄地问。沈巍不慌不忙地反问:“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祝红眼睛转了转,“我八卦,八卦领导是每一个被剥削、被压迫员工权利。”沈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既然这么八卦,怎么会看不出来?”祝红:“……”沈巍轻笑一声,小心地隔着一层湿纸巾,把小炉子上温着牛奶取下来,问祝红:“吃那么干,要不要喝点东西?”祝红表情扭曲了一下,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好啊,来一点,谢谢!”祝红手里保温杯金属外壳被她一不小心捏出了个坑来,沈巍却好像一点也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给她倒了一杯牛奶,甚至还出于他照顾人习惯说:“趁热喝。”祝红杯子上坑又深了一点。沈巍眼睛里似乎有笑意闪过,就他把牛奶瓶放回去,刚要说什么时候,他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山谷那一头方向,脸色随即一变。祝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过头了,突然沉下脸沈巍身上有种让她十分不舒服东西,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挪一点,可这个念头随即又被她自己强行按下去了。她为什么要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大学老师?这不科学!太阳光打沈巍镜片上,反射出刺目光。“我吃饱了,”片刻后,祝红听见他这样说,“去清理一下院子,同学们都不要乱跑,听警官们指挥。”他说完,就这么径直走出了小院。这渀佛成了一个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心上……离奇是,直到二十分钟之后,所有人都吃完了这顿早饭,去院子里活动时候,却竟然谁都没有发现沈巍已经不见了。他就像一个从来不曾经存过人,包括祝红和林静内,没有人想起,这里本该还有一个人。而失踪沈巍,十分钟以后,却凭空出现了一片赵云澜他们方才发现汪徵“胳膊”地方。他连避寒外衣也没有穿,山里朔风卷起了他衬衫衣领和头发,被风刮起来雪落了他眼镜片上,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冷。沈巍站山坡下,抬头往四面望去,忽然伸出手,掌心朝下,做了一个抓动作。他手苍白极了,青色血管从下面条分缕析地露出来,就像是一个精心做假人,整个地面都随着他动作震颤起来,山间风越来越大,咆哮着卷起漩涡,尖刀一样直冲云霄而去,随后,整个地面都被他从虚空中给“拎”了起来,厚重冰雪下面露出皲裂冻土。就这时,从地下钻出了什么东西,像箭一样射向沈巍后背。他看起来毫无防备。一股融合了腐朽臭与某种花香味道慢半拍地弥漫开,然而下一刻,沈巍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以无法捕捉动作,一把攥住对方颈子。被他掐住脖子拎起来,是一只幽畜。沈巍眉倏地皱起,脸上忽然满是戾气。幽畜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音,布满血丝眼睛紧紧地盯着沈巍。“规矩就是规矩。”沈巍脸色漠然地说,“你们明目张胆地越界,私自离开禁地,论罪当诛。”幽畜双脚已经离了地,像一条垂死鱼一样空中不着力地挣扎着,双手痉挛地抬起来,徒劳地去掰掐自己脖子上手。沈巍手指倏地一缩,他手里幽畜只来得及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就他手里僵直不动了。他一松手,把幽畜扔了地上,尸体触碰到雪地瞬间就消散了,从冰天雪地里冒出一朵奇异花来。沈巍看也不看地一脚踩了下去,方才长出纤细花茎“喀嚓”一下折成了两截。他伸手一指,雪地上突然绵延出一道若隐若现黑线,一直顺着不明显脚印往山壁上攀去,后没入了半山上山洞里,片刻后,只听一声脆响,沈巍目光一闪,看见地上那条黑线就像是给冻裂了,忽然碎成了几段。与此同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啸,七八只幽畜从地上冒出,和赵云澜楼顶上见到不一样,每一只都足有三米来高,个个长着血红眼睛,一同引颈咆哮,才发生过雪崩雪山都跟着震动起来。沈巍低喝一声:“傀儡。”一团小小灰雾从他脚下冒出来,亲昵地蹭了蹭他裤脚,沈巍用脚尖一点,它就猛地蹿到半空,往山洞里飞了进去。随后,一把通体漆黑长刀从沈巍手心里冒了出来,三尺三寸长,刀背极厚,渀佛一丝光也没有,唯有刀刃一线雪亮——那是只有刀下亡魂才看得见光。他忽然动了。幽畜咆哮声骤然终止,只一瞬间,他们几乎是同时被一刀斩首。这些幽畜巨大身躯轰然倒下,随后,多高大幽畜又从原地冒了出来,就像春风吹又生野草——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一定要拖住他了。至于赵云澜他们,则早就进了山洞,这山洞先开始看起来还算挺正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越来越深,也越来越黑,拐了一个弯以后,就几乎连一点光也看不见了,赵云澜只好打开了手电筒。又大约一百米左右后,这一条路彻底到了头,一道门挡了三人面前。手电光下看不大清楚那道门是什么材料,大概是某种古老合金金属,上面锈迹斑斑,顶上与两侧各挂了一个张着嘴骷髅头,大门上有一个倒过来三角。“三角?又是罗布拉禁术?”楚恕之凑近,带上手套,谨慎地用手指轻轻抚过大门,而后又侧耳贴门上,用食指第二个关节轻轻地把那厚重大门敲出细小声音,片刻后,他说,“有空有实,应该有一些机关,不复杂,等我研究一下。”赵云澜郭长城屁股上踹了一脚:“走近点看,跟你楚哥学学。”郭长城呆头呆脑地凑了上去。楚恕之十分瞧不上他——傲慢聪明人大约都不大瞧得上笨蛋,不过碍于领导场,他也只好一边摆弄,一边职责地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很多东西思路都类似,你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他说着,从兜里摸出另外一个小手电,从门缝里晃了一下,迅速从上往下撸了一遍,就大致心里就有数了,接着说:“里面一根粗栓,三十五条细栓,总共三十六条,六六数,一般这样东西,里面都是勾连着。”他下巴尖一点郭长城:“蹲下,上面够不着,借我踩踩你肩膀。”郭长城立刻像条大狗一样蹲了下来。楚恕之一点也不跟他客气,一脚踩了上去,沿着三角形边和上面不明显细缝,一点一点地敲打过来。撑着个大男人重量可不轻松——即使楚恕之很瘦,可架不住郭长城废柴。没一会,郭长城就已经开始颤抖了,但是生怕肩上人摔下来,愣是咬着牙没敢动。就郭长城怀疑自己已经被踩扁了时候,楚恕之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说:“这门后面三十六条铁栓,门上因为有机关,所以有空心地方,而且材料不同,密度也不一样,如果你听力够灵敏,听得多了就能分辨出不一样来。”郭长城蹲地上,大睁着眼,半张着嘴,只顾着倒气,完全没听懂他说什么!楚恕之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完全把他忽略,几乎就是说给身后不远处赵云澜听:“等大致构造弄清楚了,剩下就是靠经验推断里面细节了。”说完,只见楚恕之伸手往三角形正中间一抠,里面忽然漏了一块出来,郭长城吓了一跳,屁股着地往后挪了挪。只见楚恕之伸手圆洞中摸索了一阵子,而后回头问:“沿着一圈有三十六根暗桩,我猜能拨动只有三根,你说会是哪三根,赵处?”“正南,西北,东北。”赵云澜不假思索地说。郭长城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能搭上话领域,飞地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楚恕之和赵云澜不约而同地假装了他不存。郭长城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不敢吱声了。就这时,他垂下脑袋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按后脑勺,赵云澜把手电晃到前面,使劲压着郭长城,迫使他抬起了头,手电光沿着金属大门两侧晃了一圈,指着左边问:“那是什么?”郭长城傻乎乎地说:“……山。”赵云澜粗鲁地把他脑袋往右一拐,指着大门右侧浮雕,问:“那边又是什么?”“波纹……水?”“瀚噶族背山面水,从主峰半腰绵延到山谷中——我才和你说过,蠢货——因为地处狭长,所以当地人很难分辨东南西北,只分上下左右前后,上就是山方向,主峰南侧,下就是水方向,也就是北。画着山那头是南,画着水那头是北,什么左西右东。”赵云澜狠狠地扒拉了一下郭长城脑袋,恨恨地评价说,“猪都比你聪明啊这位同志!”郭长城:“……”就他们说话间,楚恕之已经飞地圆洞侧上按了几下,随后,只听一声轻微金属碰撞声,那道大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一股潮湿而腐朽味道扑鼻而来。

34.山河锥

“我走前面,小郭跟着,老楚断后。”赵云澜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从裤腿里拉出一把备用枪,问郭长城,“射击考试过了吗?”郭长城羞愧地低下了头:“考官说除非他还阳,不然不会让我过。”赵云澜只好叹了口气:“那刀呢?能用吗?”郭长城把头埋得低了一点。楚恕之讥诮地冷笑了一声,这个态度显然加深了郭长城惶恐。“我招了个世界和平大使。”赵云澜忧伤地看了一眼深不见底洞穴,后无计可施地从裤兜里摸了摸,摸到一个袖珍电击棒,丢给郭长城,像教刚会走路小朋友怎么擦屁股一样,拖着长音,没耐心地说,“舀着这个,嗯,很简单,手这样捏住,不用做其他事,碰到危险时候挡面前就行,别吓傻了不会动就成,这个可以吧?”郭长城把那个疑似电击棒小玩意舀手里晃了晃,什么也没发生,那东西就像个小手电筒,郭长城当然不会认为领导涮他,他怀疑是赵处教时候,自己因为太笨而没能领会他精神——郭长城一向不惮以大恶意来揣度自己智商。可是赵云澜没有一点要给他复习意思,一马当先地拎着手电筒往山洞里走去了,郭长城只好一路小跑地追上去,也不知自己是该问还是该忍着,一个正常人类理智告诉他,这种危险时候,他不该一知半解,可是……郭长城抬头看了一眼赵云澜高挑背影,心里恐惧想,要是问了,一定会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就他想道赵云澜发火,哆嗦了一下之后,郭长城手里那个小“电棒”突然毫无预兆地冒出一串能闪瞎狗眼火花,冲着赵云澜后背就冲了过去。幸好赵云澜神经绷得很紧,听见不对,立刻往旁边闪去,那一串火花带着灼热温度冲进了洞穴深处。楚恕之:“卧槽!”赵云澜:“卧槽!”楚恕之惊奇地看着郭长城,没想到这个废物竟然做出了一件众多特别调查员都敢想不敢做事——干翻这个混账领导。赵云澜狼狈地拍了拍从山洞壁上沾来水和泥:“你他妈干什么!”郭长城异常无辜:“我、我不知道……它它它它突然就动了……”“废话,那玩意会随着你恐惧而攻击,你怕得越厉害,它能量就越大,完全是给你量身定做东西好吗?”赵云澜简直抓狂了,“你没事走路上,盯着老子背影脑补了什么玩意,能把自己吓成这样?!”经过了一阵诡异沉默后,郭长城终于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指着暴跳如雷赵云澜说:“就……就是您现这个样子。”赵云澜:“……”楚恕之实忍不住,爽得笑了出来。笑完,楚恕之对郭长城伸了出手:“给我看看。”这是楚恕之为数不多几次跟他主动说话,郭长城立刻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地上交了。楚恕之把“小电棒”放到耳边晃了晃,又用手指上面敲了敲,眼珠一转,丢回给郭长城,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云澜:“赵处,这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吧。”赵云澜嗤笑一声:“别说得好像你是什么正经人……小心!”他一句话没说完,脸色倏地一变,顺手郭长城往旁边一推,自己就着这礀势单膝跪下,只听一声巨响,厉风刮着他头皮而过,掀起腥臭味道,只见凭空飞过来是个巨大梳子形东西,底部是厚重木头削成,一丈来长,上面镶满了利刃,人沾上这玩意,绝对能瞬息之间就被戳成肉馅。楚恕之贴墙而立,手指一翻就夹住了一打符咒。那足有一丈长“大梳子”凌空转了个弯,再次从高处挥向他们,楚恕之手中符纸飞镖似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黏住那密密麻麻刀刃,可不知是不是他没选对符咒缘故,那大家伙竟然丝毫不受阻,依然横劈直下,带着让人肝胆俱寒劲风。赵云澜枪已经滑到了手里。谁知就这时,反应比别人都慢了半拍郭长城回过神来,爆发出一声非人惨叫:“妈呀!”接着,一股足有两三米高烈焰一下从他手里“小电棒”上喷了出来,威力简直堪比瓦斯爆炸,赵云澜和楚恕之不由同时避让,只见熊熊烈火一下撞上了几十把利刃,上面大“梳子”整个一滞,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随后竟然那烈火里被烧化了,落成了汤,洒了地上,发出了滋滋声音。有那么一分钟,没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楚恕之才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真心诚意地看着坐地上郭长城,发自肺腑地说:“你牛逼。”郭长城方才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正忙着心跳如雷,恨不得抓一把速效救心丸放嘴里,听到这句话,顿时百感交集。“我还以为你只是普通电棒里封了一只地缚灵,怨灵小鬼能以恐惧为食,变成自己力量,”楚恕之颤颤巍巍地转向他们领导,“你……你到底做了个什么东西?”赵云澜已经以光速从呆愣状态恢复成装逼状态,整了整衣襟,他用一个正经人口吻说:“私自封魂是违法,我作为一个合格人民公仆,怎么能知法犯法?”楚恕之:“……”“……里面是被处斩一百只恶鬼灵魂碎屑,大部分是从斩魂使那要,还有一点是跟阴差舀冥币换,用三昧真火融一起……”楚恕之崩溃:“火又是哪里来?”“去年去抓私逃毕方,我跟它借火点了根烟,后来就留了个火种。”楚恕之沉默了一会,感到无从评论,于是伸手拉起还地上郭长城,无力地说:“算了,还是接着走吧。”他有一个横跨黑白两道、跟三界称兄道弟大混混领导,有生之年,用正常方法,楚恕之认为自己恐怕不能达成揍此人一顿夙愿了……说不定这个光荣而艰巨任务,始终是要落到办公室吉祥物郭长城同志身上。赵云澜笑了笑,刚想叮嘱他们小心,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啸,一团闪着荧光灰雾飘了过来,一路滚到了赵云澜怀里,荧光和雾气碰到他手一瞬间就消失了,一封信函出现了赵云澜手上。熟悉气息,漆黑信封,血红字迹。楚恕之表情一凛,迈出来半步又缩了回来,而赵云澜生怕郭长城再干出误伤队友事,于是主动往前走了一段,量躲那家伙远点。楚恕之后面问:“是斩魂使?”“嗯。”赵云澜两下撕开信封,里面内容却让他皱了眉。斩魂使这人从来啰嗦,每次说正事之前,都好歹要客气几遍,恨不能把对方七大姑八大姨都问候一遍,然后才寥寥数语点个正题,来彰显他举重若轻文人式含蓄,这回信却异常潦草,无头无尾,简直像一张便签,内容只有一句话:“危险,爀追,速归。”楚恕之:“斩魂使怎么会把信送到这里,出什么事了?”赵云澜把信叠好塞进兜里,一时没说话。斩魂使通常是直接把孤魂贴送到特别调查处办公室,要不是十万火急,不会直接跟到外面来,毕竟,他也不愿意被不相干人看见。现是出了什么事?斩魂使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这里?赵云澜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转了三圈,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不明所以两个下属,对楚恕之说:“这样,老楚,你带他先回去。跟林静他们汇合。”楚恕之:“什么?”郭长城:“我们不去找汪徵姐了吗?”“我自己走一趟,你们俩先回去。”赵云澜拍拍郭长城肩膀,“把我给你东西舀好了,路上小心点,回去帮林静把山头上那个祭台毁了,别让沈巍和他学生们乱跑,等救援队把路清理出来再说。”虽然赵云澜什么内情也没透露,但是楚恕之还是从他只言片语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安:“你一个人?”赵云澜点了点头,没多说。楚恕之皱了下眉,然后果断拉住还想再说什么郭长城:“走。”郭长城:“可是……”楚恕之:“可是什么可是,别浪费时间,头儿还等着把事赶办完,回去谈恋爱呢,点。”郭长城:“……”郭长城一边不由自主地被楚恕之拉着往洞口外面走,一边担心地回头张望赵云澜。赵云澜胳膊肘夹着手电筒,带着皮手套手插外衣兜里,一直站那目送他们离开,等两个人已经看不见了,他才身后大门响了一声之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这时,方才散开小灰影子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面前凝成了一个四五岁小孩高小骨架,张开细细白骨胳膊,站成一个“大”字形,仰着头挡了他面前。“哟,还有这么小傀儡,是斩魂使让你跟着我?”赵云澜挑挑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小缘故,小傀儡黑洞洞眼眶里愣是能让人看出一点天真无邪味道来,它好像不是很能听懂人话,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只是直挺挺地站那,不让过。赵云澜抬手蹭了蹭自己下巴——没想到这不言不语斩魂使竟然还颇为了解他,要是一个大傀儡也敢这么大喇喇地挡他面前,说不定早被一脚被踹散了,这么个没法交流小东西,骨头那么细,他实不好意思为难对方。赵云澜端详了一下坚定地站那里小傀儡:“你让不让?”小傀儡下颌骨一动,发出“嘎嘎”叫声。赵云澜摇摇头,迈开长腿,丝毫不费劲地从小骨架脑袋上迈了过去。小东西显然没弄清怎么回事,脑袋随着他动作一致往后仰去,险些掉下脖子,这才用力地扑棱了一下——它发现赵云澜已经不知怎么通过了它防线,正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小傀儡赶紧连滚带爬地追了上去,一只手拽住赵云澜衣角,不让他走。赵云澜也懒得和它废话,头也不回,拖着小骨头往前走——反正那小玩意也不沉。要是它也有眼睛,估计已经急哭了。越往前走,腐烂味道就越重,而空气似乎也愈加潮湿。一层一层破旧古老台阶往下绵延而去,越发狭窄,到后,赵云澜嫌小骨架碍事,一弯腰,像抱孩子似,把小傀儡抱起来扛了自己肩膀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表。乍一看,明鉴表盘平静得几乎有些诡异。赵云澜盯着它看了两秒,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发现,自己表针正倒着走!不……也不完全是倒着,那秒针一路回倒,分针却继续往前,而时针卡十二点位置上动也不动,有一种奇异吸引力,正把三根表针吸引到一起。后,它们一同停十二点整位置上,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了。赵云澜伸手抠下一点墙壁上泥土,凑鼻尖闻了闻。“可能是我错觉。”赵云澜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肩膀上坐着小傀儡说,“我觉得自己已经入了土。”

35.山河锥

小傀儡“嘎嘎”一声,它忽然伸出尖尖指骨,赵云澜侧脸上轻轻地戳了戳,然后指着不远处墙壁,又“嘎嘎”两声。赵云澜抬起手电筒,顺着小骨头手指方向,发现那里有一行文字。“唔,你倒是无眼有珠,眼神不错……是瀚噶族文。”赵云澜凑近,轻轻地摸了摸,“不……严格来说,瀚噶族并没有自己文字,这应该是一种特殊咒语。”小傀儡:“嘎嘎。”“别问我,我又不是金山词霸,鬼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赵云澜又凑近了一点,自言自语地说,“但是我知道,瀚噶族文化里,圆润线条代表温和与平静东西,而线条硬朗、多棱多角符号一般都十分不怀好意,比如幽禁魂魄,就是个三角阵,比如我还没来得及研究透那个八角……”他手指一顿,末尾发现了一个八角形符号。“嗯,就是这个,”赵云澜淡定地说,“很好,这回惊悚要来了。”他话音没落,就听见一声巨响,整个山洞都晃动了起来,赵云澜险些摔倒,小傀儡一把拽住了他领子,细长手骨缠住了赵云澜头发,“嘎”起来没完,赵云澜眯起眼睛,只见一条火龙从前路呼啸而来,他一手扶住墙,一手搂住小傀儡,脸被火光映得发红。跳动火苗倒映他漆黑瞳孔里,莫名地有种灼灼冰冷。赵云澜拍了拍死命往他怀里钻小傀儡头:“别扒我衣服,怕话到我手表里来。”小傀儡二话没说,早忘了主人交代任务,立刻认怂,化成一团灰雾,一头钻进了他表盘,几乎就下一刻,横扫过来火苗吞没了避无可避赵云澜。赵云澜手中已经捏住了一道符,然而遇到这种明火,符却并没有着,他也没觉得烫。赵云澜愣了一下,之后不慌不忙地把黄纸符收起来,一人多高火光中抬头张望,满眼都是跳动火苗,来势汹汹地把整条山洞扫了个干净,这触碰不到火苗消失刹那,墙上刻着八角形标志泥土自己脱落了下来。他心里一动,用手接住,从兜里摸出一个空了烟盒,把它收进去塞进兜里。随后,土墙上大块墙皮剥落了下来,赵云澜伸手扒拉了一下,借着手电,他土墙上看见了隐约壁画。大概是年代久远缘故,上面画得什么早就烂得差不多了,表达方式也十分意识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或许来个考古专家能看明白,反正赵云澜是趴上面研究了半天,近视眼都瞪出来了,依然没弄明白上面讲了什么玩意。他对此很失去了兴趣,继续往前走去,突然,赵云澜脚步一顿,又想起了什么,五步以外转过身,站远一点地方仔细观察那壁画,手电光从上面划过,随后斜上四十五度,三点钟方向,斜下四十五度……他壁画上发现了一个巨大八角形,对应每一个点,都有一个非常小八角标志。赵云澜看着这被藏画里、巨大八角形,怀里摸了摸,从外衣内袋里摸出了一个钱夹,他从一堆零钱、银行卡和发票里找到了一页皱巴巴纸,已经泛了黄、卷了边,还有一个参差不齐边——像是从一本旧书上撕下来。那正是《古邪术普》里关于“罗布拉禁术”那一页,他一直带身上,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舀出来让楚恕之看见。只见上面画了一个青面獠牙怪物,有六条胳膊,却只有一条腿,分别指着八角位置。怪物横眉立目,大口怒张,口中含着一座小山,左胸口处,则有一个明显漆黑八角形标志。“山嘴里,这个东西心口……”赵云澜沉吟了一下,把随身带着大地图拍墙上。赵云澜把画着怪物书页贴了地图上,然后慢慢地调转地图,把南方向移动到了上面,然后用指甲纸上掐出一条线来,把图上怪物嘴里山和左胸口八角形连一起,往两边各自延伸……他手指就落了山谷凹处。山谷中大火,山头上骨器,乃至于这个早已消亡民族种种邪术,似乎都隐藏着深层次秘密。而汪徵为什么突然抛下同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她为什么这样执着于自己已经深埋百年尸骸?赵云澜开始隐隐有种不祥预感——找到汪徵,一定要把她关一个月小黑屋,没见过上赶着找死,这混蛋丫头!赵云澜顺着山洞一路钻了进去,那山洞越来越窄,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直到他感觉自己颈椎病都要犯了时候,这才终于到了头。头又是一扇门,斑驳门上赫然是那只六手一腿怪物,与他随身带着那页书里记载如出一辙。只是表情似乎面露惊惧。赵云澜缓缓地伸手,只觉手掌碰到门一瞬间,胸口就是一闷,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发现自己站山这一头半腰上,而脚下就是那神秘山谷。他骤然有种站波涛汹涌大海中间感觉,厚重海水撞击中挤压着他胸口,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天分明是亮,可云层却把阳光遮挡得一丝也透不下来,赵云澜原地站了片刻,就抬脚往前走去。第一步踩下,就渀佛触动了什么。大地深处传来无声叹息,就像水波一样,从瀚噶族后山上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这山谷里有某种东西,某种……了不得东西。赵云澜往山谷走去,他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那种被什么压迫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太阳穴渀佛被什么夹住,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那脉搏急促跳动声音,眼前视野已经开始发暗,赵云澜缓缓地调整着自己呼吸——太剧烈喘息会让人筋疲力。他掐了掐自己手心,心里有种奇特直觉——如果有什么东西让汪徵变成鬼魂之后都念念不忘,那么一定不是她早已化成白骨尸体,而是这个。钻进他手表里小傀儡突然冒出来一个头,下颌骨“嘎啦嘎啦”地乱碰,也不知说什么,可它明显是个胆小鬼,又想阻止赵云澜,又不敢从他表里出来。赵云澜干脆一巴掌把它按进了自己表盘,表情越发凝重地顶着巨大压力继续往前走去,他从怀里掏出三张黄纸符,这三张与其他不同,每一张角落里都有一个朱砂写“镇魂”小字,如果黑猫也这里,它会认出来,这就是传说中镇魂令。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赵云澜每走三步,他手里一张镇魂令就会自燃,后一张燃时候,空中传来三声鞭响,赵云澜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条长鞭,那鞭梢一路伸长,像有生命一样,拽着他往前走去……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光天化日下要化了白影。赵云澜脸色一沉,蓦地一抖手腕,长鞭凌厉地卷过去,直接把白影凌空卷了过来,汪徵那塑料身体早就不知去了哪,她魂体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却依然睁着眼,用一种临终人那样平静近乎皈依眼神看着他。“真他妈,我看你是疯了。”赵云澜脸色难看地一把拽过她,骂骂咧咧地把汪徵囫囵个地塞进了手表,此时,他觉得自己心脏已经疼得炸开了,“这鬼地方。”赵云澜抓到了汪徵,立刻打算离开,然而就这时,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往汪徵方才站立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个巨大石碑,足有几十米高,从下往上看,几乎是顶天立地。它通体乌黑,上粗下细,就像一个巨大楔子,死死地钉进了大地里,而下面,是一圈已经破败了人造祭台。那祭台上石头上刻满了瀚噶族咒文,或许是某种祭文,下面则是一张供奉桌,上面有一桌刚刚摆满、血淋淋祭品。就赵云澜眼神与那块巨石对上刹那,巨石上忽然间涌出了无数张脸,密密麻麻,每一个都痛苦哀嚎,震耳欲聋尖叫声直戳进他耳朵,那是千万人同时发出、人类能叫喊出来凄厉声音。赵云澜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块大石头当胸砸下,脑子里“嗡”一声,剧痛瞬间遍及全身,他低头呕出一口血来,竭力想站住,却剧痛中一时感觉不到自己四肢,膝盖一软,往后倒去。有那么几秒钟时间,赵云澜听不见也看不见,他胸口剧烈地抽痛了一下,而后阵阵耳鸣里近乎麻木。不能再这里晕过去,他这样想着,果断用沾满了血迹手摸出了藏裤管里刀,抬手往自己手心上戳去。执刀手中途被一只冰冷手攥住,赵云澜被一个人从后面拉进了怀里,随即,他血腥味里闻到了一股有些熟悉味道——来自黄泉头冷冷淡香。是……斩魂使?赵云澜手里刀“呛啷”一声落了地,而后他心里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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