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忍一天作之合甜文
by:慕吱
陆相思永远都忘不了和梁裕白那次见面的场景。
包厢内窗帘紧闭,将外界的光线逐一驱赶离开,一盏昏黄幽暗地灯亮着。男人坐在她的对面,他缓缓地抬起头,模样冷淡又疏离,眼里刻着薄情与寡冷。
他朝她走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指尖冰凉,嗓音冷到极致,贴在她的耳边,淡而缓慢地说:“你逃不掉的。”
我是你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第1章
六月初,南城步入蝉夏。
烈日焦灼,炙烤着大地,空气里氤氲着黏腻闷热的气息。
教室里没有空调,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快速运转着,送出来的风被高温侵蚀,携着滚烫气温吹向里面坐着的三十个学生。
教室热得像是个大火炉。
但教室里异常安静,只零星响起几声纸张翻动的声音。
学生们都专心致志地做着面前的试卷。
陆相思提早半小时就做好卷子,她侧眸,有些百无聊赖。
教学楼五楼,青翠枝叶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不知何时,炽热干燥的太阳被铅灰色的云遮挡,空气稠闷黏腻。
陆相思皱了下眉。
她没带伞。
好在她家离附中也就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暗自祈祷这雨晚点来。
老天也像是听到她的祷告,直到考场铃响,沉沉天色垂落,雨珠依然未坠。
学生蜂拥而出,挤在教室外前门处翻找自己的随身物品。
直到桌子上只剩下两只包,陆相思才走过去。
视野里多了一只手。
手指修长纤细,五个手指头带了四个戒指。
陆相思装作视而不见地移开眼,拿起自己的包后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她边走边从包里拿出手机,开机。
手机里有不少的消息,都是家里人发给她的。
她一一回复,回完所有的消息,才发现不对。
陆斯珩没给她发消息。
陆相思给他打了个电话。
无人接听。
她收起手机,转身进了洗手间。
上完厕所出来洗手,一个抬眸,意外的和镜子里的人四目相撞。
女生的头发.漂染成银灰色,耳边打了四个耳洞,整个人刻满张扬与高调。她的目光直白又大胆,火辣辣地打量着陆相思。
陆相思的头发长至腰际,发尾微卷。
穿着衬衣,百褶裙掐着纤细窈窕腰肢。
一双鹿眼黑白分明,明润干净,皮肤瓷白到能够看到底下的血丝,是漂亮却又没有任何攻击力的长相。
迎着旁人的目光,陆相思不为所动地收回视线。
关了水,她转身离开。
身后的人叫住她——
“原来何处安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儿啊,长得漂亮成绩又好。”语气带了几分欣羡。
洗手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很显然,她是在和自己说话。陆相思打开通讯录的手一滞,她转过身,不解:“何处安?”
女生一愣,显然没料到她的回答:“你不认识他吗?”
陆相思:“抱歉,我不认识他。”
她按下拨号键,给陆斯珩打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
嘟嘟嘟——
被人挂了。
陆相思:“……”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你真的不认识他?”
陆相思摇摇头,“不认识。”
她接着问,“那就是说,如果他对你表白,你不会答应他,对吗?”
女生目光期待,灼灼地望着陆相思。
没有任何犹豫,陆相思点了点头,怕她不信,复又补充了一句,“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女生眼神里的敌意顿消,“谢了。”
“……”
莫名其妙。
陆相思烦躁地走出了洗手间。
前后也不过五分钟的功夫,室外却已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被风吹入教学楼走廊里,地面印着斑驳雨水。风很大,她被几颗饱满的雨点砸中。
她拿出手机,给陆斯珩拨了电话过去。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不停。
来电人是妹妹。
梁裕白的手机通讯录空白,没有保存任何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这显然不是他的手机。
陆斯珩拿错手机了。
他把梁裕白的手机带走了。
梁裕白向来耐心欠佳,电话接起,语调冷漠疏离,甚至可窥几分燥意:“陆斯珩拿错手机了,找他有事?”
对面安静了几秒。
突如其来的雨点儿砸在挡风玻璃上,嘈杂雨水声在车厢内回旋,显得十分空寂。梁裕白的嗓音像是比冷气还凉:“听到没?”
“那我哥哥人呢?”
从车外看去,不少的学生因这猝不及防的暴雨而佝偻着背往外跑,双手举着包挡在头上,
雨水却淋湿了半个身子。
徒劳的无用功。
梁裕白把视线移到校门外,因为这场暴雨,使得校门外的交通拥堵,保安们穿着一次性雨衣艰难地维持秩序,口哨声刺耳响起。
喇叭声穿透雨帘——“只许出不让进。”
梁裕白淡声道:“考场外接你。”
陆相思:“他在外面?”
梁裕白的耐心告罄:“自己出来找。”
电话挂断,梁裕白看了眼时间。
陆斯珩是在十五分钟前下车的,考试是在十分钟前结束的,然而陆相思不停地给陆斯珩打电话。显然二人并未碰面。
梁裕白给陆斯珩打电话。
耳边始终是对方正忙的冰冷女声。
重复几次,梁裕白烦躁地把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没有之一。也对陆斯珩这样的妹妹至上主义者嗤之以鼻。
雨势渐大。
梁裕白的眼底渐渐阴沉。
时间点滴而过。
天色变暗,风拍打着树叶。
考试结束十五分钟。
梁裕白熄火下车,撑着伞,绕过人群熙攘的考场大门,走到学校后门。后门藏在窄巷里,暗沉天色下,路灯发出昏黄幽眇的光。
枝桠被风吹的张牙舞爪,他的眉眼藏在阴暗中,带着不近人情的冷削。
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再度亮起。
梁裕白往教学楼走,嗓音冷淡地接起“终于记得你拿了手机这回事?”
陆斯珩语含歉意:“刚太吵了,没听到。”他顿了下,“对了,你怎么不在车上?”
他走进春华楼大厅,答非所问:“在学校。”
陆斯珩挑眉:“你去接相思了。”
梁裕白轻嗤了声。
陆斯珩松了一口气:“那就辛苦你了,小白。”
梁裕白上楼梯的脚收住,他的声音冷淡成线:“再敢这么叫我试试。”
陆斯珩笑着改口:“麻烦你了,梁大少爷。”
电话挂断,梁裕白收起伞。
走廊外,不少女生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他视若旁骛。
陆斯珩的通讯录极其简单,只十几个联系人。梁裕白轻松地找到“妹妹”这个备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扯起一个极为寡冷的弧度。
而后,拨了出去。
湿冷的雨斜密地落了进来。
陆相思紧贴着墙站着。
在她思考着是不是要让工作繁忙的父亲来接还是自己淋雨出去找陆斯珩的时候,手心里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
是陆斯珩的来电。
惊喜不过刹那。
凉丝丝的雨水提醒着她,陆斯珩拿错手机。但也许陆斯珩已经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陆相思侥幸地想。
电话接起。
——“哥哥?”
女声轻轻软软,像斜密而过的雨丝安抚着他焦灼又烦躁的心绪。梁裕白握着伞把的手收紧,又逐渐松开。
梁裕白:“是我。”
陆相思语气失落:“我哥哥呢?”
梁裕白:“哪栋楼,几楼?”
气氛骤然凝滞下来。
梁裕白还想再重复一遍,突然,耳边响起陆相思的声音,她声音微低,缓缓说明:“春华楼一楼,东侧。”
话音落下,梁裕白走向东侧。
走廊尽头,女生拿着手机在说话,声音和听筒里的如出一辙。女生的身材高挑纤细,头发挽至一侧,脖颈线条精致流畅。
离她一米距离,他停住。
“陆相思。”
两个声音重叠着响起,质感冰冷,微微泛哑。
陆相思循声望去,落入一双漆黑的眼里。走廊处的灯时暗时亮,他的神情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眼底却是无法触碰的森冷。
风雨交加。
他似是从暗夜而来。
陆相思怔怔地望着他。
眼底却看不到任何人。
他是暗夜里的光。
梁裕白把手机收起,“走了。”
陆相思回神,匆忙地跟上他的脚步。
水泥地上满是水洼,她一个不经意,踩到水洼,溅起不少水珠。她注意到,身边的人裤脚上沾染了水渍。
余光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阴鸷气场。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裕白垂眸,视野正好落在她的颈侧,弯起漂亮的弧度,头发被雨水打湿弯曲地黏在皮肤上。瓷白皮肤上沾染了黑发,像是瑕疵。
让人想要伸手将这瑕疵捻去。
没听到他的回答。
陆相思抬头。
男人太高,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颚。
即便是这个角度,男人也像是经过精心打磨过的艺术品一样。流畅瘦削的下颚线条,双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线。
陆相思礼貌问道:“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梁裕白:“嗯。”
陆相思叫他:“哥哥。”
梁裕白垂眼,提醒她:“你哥哥在外面。”
陆相思不明所以:“我不能叫你哥哥吗,那我要怎么称呼你?”
梁裕白淡声道:“不用称呼。”
见他态度冷淡,陆相思没再主动搭话。
后门出来,沿着巷子走到底,便是大马路。陆相思偷偷瞥了他一眼,没敢吱声,只跟着他往前走。穿过马路,绿灯亮起的时候,面前一辆车经过,车速未减,溅起一米多高的积水。
陆相思下意识往后一转。
脚步趔趄。
跌进一个清冷的怀里。
鼻尖隐隐约约地嗅到一股浅淡烟草香,雨从四面八方被风吹了过来,他们的身上都被雨水打湿。她身上仿佛也沾染到了他的气息。
疏离的,寡冷的,轻狂又傲慢的高高在上。
而此刻,梁裕白感受到的,是她慌乱之下抓着他衣领的手。
手紧贴着他的胸口。
少女掌心绵软,带着雨水都拍打不去的温热。
他的皮肤微凉,触碰到了一丝温暖。
他的心脏仿佛被她的手拉着,直直地往下拉。
往下坠。
往深渊坠去。
是诱惑。
没有预谋且毫无预兆的诱惑。
第2章
雨珠撞击在伞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因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迫使梁裕白微弯弓着身体,映入眼底的,是她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像是条涸泽之鱼,摇摇欲坠的,令人怜惜的。
然而梁裕白的善意像是她指尖松开的分毫弧度。
不过几秒,他开口,嗓音冷而淡,“手能松开了?”
陆相思反应过来,对自己的冒失举动感到抱歉,目光躲闪着解释:“对不起,刚刚有辆车开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她讪讪地松手,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梁裕白收回视线,没再说话,接着往回走。
气氛骤然凝滞住,陆相思向来会看人脸色,感受到他并不是很想和自己说话,于是也安静地闭上嘴。
雨势渐小,走到停车场时又见霞光。
梁裕白收起伞。
露天停车场里响起刺耳的喇叭声响,随即是陆相思的声音:“哥哥——”声音清澈明媚,全然没有和他独处时的紧绷感。
夏日气温高,地面半干,只剩浅浅的水坑。
陆相思跑了过去。
她踩中水坑。
水溅在她的小腿处,留下斑驳污渍。
陆斯珩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她,让她擦半湿的头发,温声道歉:“不好意思,哥哥拿错手机了,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你不会怪哥哥吧?”
陆相思好脾气地摇头:“不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不是来接我了吗。”
陆斯珩愣了下,随即笑着拍了下梁裕白的肩:“谢了,兄弟。”
梁裕白躲过,他打开后座车门。
衣服被雨水淋湿,黏腻地贴在身上,不爽到了极致,只想尽快换掉这身衣服。他扶着车门,催道:“人接到了,还不走?”
陆斯珩哭笑不得,“行,上车。”
他打开另一侧车门,让陆相思坐进去,随后他坐上驾驶座。副驾驶上放了一大袋吃的,座椅下则放了一盒蛋糕。
是陆相思心心念念许久的一家私房蛋糕店刚出炉的蛋糕。
果然,看到蛋糕的那一刻,她笑得很开心。
“谢谢哥哥。”
她双手捧着蛋糕,身体往前倾,挤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位置。
淋湿的裙摆颜色偏深,紧贴着皮肤。
腿上还带着水。
沿着弧度优美的腿部线条往下流淌。
梁裕白盯着看了很久。
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地收紧。
道完谢,陆相思回到位置上,专心地吃着蛋糕。
梁裕白不急不缓地将目光收回,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恰是红灯,车子安静地停下。边上有辆摩托车缓缓停下。车后的篮子里放了一大束玫瑰,娇艳欲滴的红色格外显眼。
玫瑰花束上夹了一张小卡片,有风吹过,纸片在风中摇曳。
无外乎是些恶俗至极的情话。
他不屑于看。
绿灯亮起。
车子往前驶去。
他早已收回视线。
夹着卡片的小夹子松松散散的,很快就被风吹掉。
纸片掉进篮筐里。
玫瑰上的露水坠落而下,直直地砸在纸片上,将上面的黑色墨水氤氲开来,上面写着的字变得模糊又深邃——
人这一生,
谁都逃不过玫瑰。
车子是梁裕白的。
把陆相思送到,陆斯珩也跟着下车,将车子归还给他。
梁裕白坐在驾驶座上。
陆斯珩和陆相思在车子里的时间短暂,高考考场离陆相思家只一个路口的距离,前后加起来不到五分钟,他们一路上都在说话。陆相思语调轻缓,咬字轻柔,在封闭的车厢里,像羽毛般滑过耳廓。
不管她说什么,陆斯珩都温润地附和着她。
上楼前,她笑起来,眼眸灵闪似含光:“谢谢……您。”
没再叫他哥哥。
梁裕白对“哥哥”这个词深恶痛绝。
仿佛哥哥就是为妹妹而存在的。
从小到大,只要他的妹妹梁初见喊他“哥哥”,就是她惹了祸让他背锅,亦或是让他善后,或者是缺钱找他要零花钱。总之,没有过好事。
他的妹妹是个麻烦精。
至于陆相思——
晚霞从天边照进车厢,逆光中,他的神情看不太真切。
红灯数十秒。
梁裕白安静地盯着它。
绿灯亮起的瞬间。
他踩上油门。
脑海里响起的却是她的声音——“哥哥”。
那天回去梁裕白做了个梦。
他鲜少做这种活色生香的梦。
更准确点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醒来后一切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的喉咙被死死地扼住,呼吸吐纳之间,似是痛苦,又极为欢愉,犹如上瘾一般,内心想要逃脱,潜意识又拉着他的身体无法自拔。
窗帘严丝合缝拉着的卧室,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环境中根本分不出是昼还是夜。像是无止尽的地狱深渊。
静了片刻。
梁裕白头痛欲裂地坐在床头,从烟盒里拿出根烟点燃。
手机铃声响起,接起电话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可怖,不是被烟草浸过的喉咙,而是生理上的喉咙干涸,“怎么?”
陆斯珩愣了下:“你生病了?”
他咳嗽的时候烟灰随之震颤,掉落在地,“嗯。”
陆斯珩:“去医院了没?”
“感冒而已,医院。”梁裕白掐灭烟,“找我什么事?”
陆斯珩那边响起机械的按键声:“我刚刚喝了点酒。”
梁裕白拉开窗帘,明亮阳光刺激着他的眼,他不自在地眯了眯眼:“嗯。”
那边响起开门声。
陆斯珩:“我答应了相思待会接她回家。”
猜出他接下去要说什么。
梁裕白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他:“你找别人。”
陆斯珩轻笑着:“你不是没事干吗。”
梁裕白沉默了会儿,窝火极了:“你没有朋友?”
门口被合上。
耳边又是开门的声音。
咔擦一声。
陆斯珩的声音在室内和手机听筒里回荡,嗓音里含着细碎的笑意:“怎么办小白,我发现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小腹处褪去的欲.火骤然演变成怒火。
梁裕白几乎是在话音落下时就沉下脸来,他用几乎冷酷的语气说:“你再这么叫我一次试试,还有,你怎么进来的?”
陆斯珩嗓音含笑:“你密码没改。”
梁裕白懒得看他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洗漱,“找别人。”
隔着洗手间的玻璃门,二人对话。
陆斯珩:“麻烦别人不好。”
梁裕白提醒他:“我生病了。”
“感冒而已,医院。”陆斯珩原话奉还,“而且离相思考试结束还有三多个小时,我可以带你去附近的诊所看看。”
梁裕白深吸气:“麻烦我你就很好意思?”
陆斯珩慢条斯理:“你先麻烦我的,所以咱俩算是扯平。”
淅淅沥沥的水声和陆斯珩的声音加在一起,像是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地叫,格外聒噪,尤其是陆斯珩说出来的话。
梁裕白关掉水:“我麻烦你?”
“搞清事情先后顺序,医院看病,然后你开车和我一起去接我妹妹。”不愧是出身检察官世家,说话逻辑清晰合理。
梁裕白不入他的圈套:“我没有看病的打算。”
陆斯珩无孔不入:“我好心带你去看病。”
梁裕白:“不需要。”
陆斯珩充耳未闻:“洗完澡就去?行。”
梁裕白打开洗手间的门,湿哒哒的头发往下滴水,长眼黑沉沉的,薄唇微抿,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斯珩。他原本想反驳推辞的,但身体的不适在此时到达顶峰,他喘着粗气往外走,不发一言地穿着衣服。
陆斯珩注意着他的脸色。
苍白,毫无血色,脚步轻浮。
“我先带你去看病。”
梁裕白轻嗤:“然后让我当司机。”
陆斯珩:“到时候再说。”
到了附近的诊所,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发烧,打个点滴就行。
不到一个半小时点滴就打完,梁裕白和陆斯珩在外面吃了碗粥,体力恢复得差不多,看了眼陆斯珩,“最后一次。”
陆斯珩挑眉:“谢谢……您。”
他想起昨天陆相思这么对梁裕白说。
用“您”称呼梁裕白。
梁裕白显然也想到了这事。
他又想起了昨晚的梦。
全身躁动不安。
梁裕白:“闭嘴。”
高考最后一天。
学校外面都是人。
梁裕白在马路对面找到车位。
车子停着的位置正对花店。
陆斯珩临时起意:“我下去买束花。”
梁裕白提醒他:“我花粉过敏。”
陆斯珩皱了下眉,把开了的车门又合上,他的眼神颇为无奈:“你以后要是有女朋友了怎么办,也不送花?”
梁裕白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不会。”
“女孩子都喜欢浪漫。”
陆斯珩显然误解了梁裕白的意思,苦口婆心地教导他。
梁裕白说话的声音极冷,“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找女朋友?”
陆斯珩愣了下,“万一。”
“没有万一。”
在梁裕白的眼里,女人和爱情都是深渊地狱,一旦遇到,便是万劫不复。
他生性凉薄,七情六欲早已被理智分割、切碎、捻灭。情感匮乏到连亲近之人都无法窥探他的内心。向来将儿女情长视为人性的弱点。
“女人是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梁裕白唇角曳出一抹漠然笑意,带着势在必行的肯定语调,“我不可能自找麻烦。”
陆斯珩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道:“你越是这样,我反倒越想看你恋爱的样子。”
梁裕白头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一副不想再聊的冷淡架势。
陆斯珩摸摸下巴,自言自语般地说:“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谈恋爱?而且还会为她做些特别疯狂的事……”
话音未落,余光察觉到梁裕白伸手。
有个不明物体砸了过来。
陆斯珩躲得及时。
还剩三分之二水的矿泉水瓶砸在车窗上。
咚的一声。
自由落体在他的膝盖骨。
陆斯珩疼的咧嘴,哭笑不得:“敢打赌吗?”
梁裕白:“赌什么?”
“恋爱,你要是谈恋爱,”陆斯珩慢条斯理,“我也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叫我一声哥哥就行。”
二人的年纪一样大,陆斯珩甚至比梁裕白大一个月,但从小到大,梁裕白和陆斯珩之间都是直呼其名,他从未叫陆斯珩一句“哥”过。
梁裕白眉骨轻抬,没说话。
“加个时间,你大学毕业之前。”陆斯珩说,“输的叫赢的一声哥哥。”
梁裕白戴上墨镜,语气笃定:“我等着你两年后叫我哥。”
第3章
空气燥热,蝉鸣声此消彼长。
清脆绵长的铃声响起,宣告着考试结束。
交通管制已经结束,校外车水马龙,人行道上站了许多家长。喧嚣的交谈声让梁裕白不禁皱眉,“还要等多久?”
陆斯珩看着手机里的消息,“相思出来了,我过去接她。”
车门关上。
梁裕白不禁往校门处看去。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蜂拥而出,面孔青涩又稚嫩,无一例外的带着笑。他的目光平淡如水地滑过,直到一个人出现——
视线定格。
她的目光四处逡巡着,警惕又拘谨。很快,她停下目光,对着某处毫无设防地笑了起来。距离很远,但梁裕白仍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光。
落在他的眼底。
分外刺眼。
很快,车门打开。
后视镜里,她的一举一动全部映入他的眼底。
自然也没错过她脸上变幻的情绪。
她的双眼干净澄澈,笑起来时眼里很亮,双眸如蟾光皎洁,视线随意一转,注意到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是他后,也不过刹那,笑意敛住。
后视镜将他眼里的阴鸷淡化,但褪不去他眉目间的冰冷与疏离。
从第一次见面,陆相思就能感受到他的冷淡,身上的气场压迫感十足,单单一个对视就让她招架不住。
他的眼神很病态,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吸纳人世间所有的好情绪。
剩下的是不安,绝望,无措,胆怯。
陆相思像是喘不过气来,狼狈地挪开视线。
梁裕白戴上墨镜,镜面下的脸,满是阴霾。
没有光。
她不舍得分给他一丝光。
他发动车子。
陆斯珩突然叫她:“相思,怎么不叫人?”
陆相思几乎是脱口而出:“哥哥——”
喊出口后,冷不丁地想起昨天她也这样叫过他,可他给她的回应却是极为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排斥的。
果不其然。
“不用叫我。”
还是一样的答案。
以为自己是被讨厌,陆相思有些难堪。
陆斯珩失笑:“还是不喜欢别人叫你哥哥?”
梁裕白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局促不安的神情,心里的燥意似野火燎原般,眼神变得沉冷,“我说过了,烦。”
“我妹妹也不行?”
“烦。”
“我妹妹可比初见乖,”陆斯珩转回头看了陆相思一眼,嗓音里含着温柔的笑,“她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
梁裕白神情未改:“与我无关。”
陆斯珩无声地和陆相思说:“和你无关。”
原来不是她的问题。
陆相思松了一口气。
车子原本应该在前面的路口右转,却沿着直道驶去,以为是梁裕白开错路,陆相思提醒:“不是应该往右转的吗?”
陆斯珩刚好接电话,没听到她的声音。
陆相思的身体往前倾,欲言又止。
红灯亮起。
车子缓缓停下。
注意到身后的那道视线,梁裕白摘下墨镜,侧眸往后瞥。
光透过树叶的罅隙落在她的脸上,她仰着头,一双眼睛明而亮,直勾勾地盯着他,斑驳光影摇曳,她的眼里似流星般一簇簇陨落。
带着蛊惑、勾人意味。
但又似乎并没有那种意思,她就这样看着他,“开错路了。”
刚刚上车时她还有所防备,现在却这样坦然地对着他笑。
梁裕白的喉结缓慢地滑了下,“嗯?”
陆相思不解:“这不是我回家的方向。”
梁裕白却说:“没开错。”
“啊?”
“去吃饭。”
信号灯由红转绿。
梁裕白轻踩下油门,声音清清冷冷的:“吃完饭再送你回家。”
陆相思慢腾腾地回到座位。
梁裕白又说:“安全带扣上。”
她乖巧地扣上安全带。
梁裕白看到她的手拉过安全带,纤细白嫩的手指滑过黑色的安全带,而后,响起轻微的咔嚓声。安全带横亘在她的身前,压住她藕粉色衬衣。
衣服上有褶皱,纽扣之间被挤出一道缝。
车子顺着车流往前行驶,速度在不知不觉间变慢。
白色的蕾丝花边。
他看到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额发自然垂下,眼睛半阖着,像是什么都没变,但眼皮下敛着的暗流涌动。
没有人知道。
他的隐忍与压抑。
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他的理智和清醒正在逐渐撕裂,逐渐地往地狱深处走去。
梁裕白把车开到附近的商圈。
市中心的商圈繁华热闹,车子在地下停车场绕了很大一圈终于找到车位。陆斯珩的电话仍没打完,他拍拍梁裕白的肩:“你先带相思上去。”
梁裕白淡淡地扫了眼陆相思,便往前走去。
陆相思跟在他的身后。
虽然知道他并不是讨厌她,但她对他仍有所忌惮。
停车场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陆相思目测了下他的身高,至少比她高二十公分,身形落拓,走路似带风,没一会儿便和她拉出很长一段距离。
她小跑着跟上。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
梁裕白放慢步伐。
没一会儿,陆相思感受到她似乎不用再跑。
莫名,却没深究。
电梯间人多。
金属电梯门清晰敞亮,映着排队等候的人,梁裕白和陆相思并排站着。正好此时她的手机响起,陆相思拿出手机回同学的消息。
没一会儿电梯就到了。
梁裕白往里走,余光注意到她仍在回消息。
手机对她的吸引力太大。
或者。
是手机那端的人重要到让她不舍挪眼。
他眉头皱起,原本想将她扔在这里,但旋即伸手拉着她,力气稍稍克制,把她往电梯间里拉。陆相思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被他拉进电梯间,脚步趔趄,差点跌倒。
不断有人往里挤,她被推搡着,站不太稳。
拽着她胳膊的手更用力,像是要把她的手从她的身体里撕扯、抽离。
陆相思轻嘶。
整个人往后倒去。
意料之外的,脊背并没有和冰冷的墙面相贴。
有东西挡在了她的身后。
眼前有阴影覆盖上来。
她眨了眨眼,和她视线相隔二十公分的地方,是男人凸出的锁骨,随着他说话的行为上下滑动,带着极强的荷尔蒙视觉冲击,“不看路?”
语气却是不耐的。
陆相思有些尴尬:“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梁裕白注视着她的发旋,视线往下,落在她莹白的耳廓上。手心贴着的是她凸出的蝴蝶骨,少女纤稠脊骨仿若琴弦,轻轻触摸便会微微震颤。
他的眼里淬了不为人知的独属于男人的禁忌色泽。
“疼,”她挣扎着,胳膊快要被他掐断了,“我疼。”
脑海里紧绷着的弦因这一声“疼”而停止震颤。
梁裕白收手。
连带着身后的手也一并收回。
双手垂在身侧,复又收紧,指甲陷入肉里。他却面无表情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只是单纯地为她隔绝熙攘的人群。
手机还在震动。
陆相思拿出手机回消息。
梁裕白没看她在和谁聊天,只觉得手机里折射而出的光碍眼,无波无澜的口吻:“和男朋友聊天?”
陆相思愣了下,“不是,我没有男朋友。”
安静两秒,她补充,“我回班级群里的消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陆相思举起手机给他看。
梁裕白向来不屑窥探他人隐私,哪怕陆相思大方坦然地把聊天界面给他看,他也是匆匆一眼便挪开视线。
他冷淡道:“知道了。”
陆相思没再看手机,她问:“我们去几楼?”
梁裕白:“六楼。”
陆相思:“吃什么?”
他言简意赅:“日料。”
陆相思轻轻地嗯了声,便没再说话。
好在很快就到六楼。
陆斯珩订的是包厢,服务员把他们带到包厢里,递了两份菜单上来。恰在此时,梁裕白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陆斯珩的电话。
梁裕白心里有个预感,他拿起手机往外走。
陆相思张了张嘴,最后把那句“哥哥”给咽了回去,问道:“你不点单吗?”
“我接个电话,”梁裕白说,“点你想吃的。”
他从包厢出来,接起电话。
陆斯珩充满歉意的声音传来,“我临时有事要先走,你带相思吃饭行吗?顺便吃完饭送她回家。”
梁裕白冷笑:“你知道我带我妹妹出去吃过几次饭吗?”
陆斯珩故意道:“无数次。”
梁裕白:“零次。”
“我是真的有急事,得去我爸那儿一趟,”陆斯珩实在无奈,“要不你让相思自己回去也行,但是吃完饭是高峰点,她打车有点难。”
梁裕白轻嗤:“她可以走回去。”
陆斯珩不气反笑:“小白。”
梁裕白:“滚。”
“相思就交给你了,”陆斯珩语气温润,仿佛笃定他会送陆相思回家,“对了,我给她买的毕业礼物在后备箱,你别忘了给她。”
梁裕白冷着脸:“我答应你了?”
“就这么说定了。”
“……”
电话戛然而止。
梁裕白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猩红的火苗在他的之间明暗起伏。走廊尽头光线褪淡,他的脸浸在深不可测的暗夜里。
他的眼睛狭长,很浅的一层双眼皮,眼尾微往上扬,即便笑着,都显得薄情寡冷。他也已经记不清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
烟雾缭绕,将他眼里浮现出的笑意模糊了几分。
我拒绝了。
但你仍旧把她推到我身边来。
陆斯珩。
这怪不得我。
第4章
梁裕白拉开包厢的门。
陆相思跪坐在榻榻米上,两侧碎发挡住视线。
像是在发呆。
直到听到门合上时轻微的“咔哒”声,她才仰头看了过来。
包厢里的灯光典雅柔和,他的眉眼天生自带冷感,饱和度再高的光都无法敛去神情里的薄凉冷漠。身材高瘦挺拔,轻而易举地就将包厢里的日式灯笼遮住。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陆相思就能感觉到他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或者说。
他并不喜欢与人相处。
他不喜欢被人叫“哥哥”。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也一样。
无意识想起昨天下车后。
她像是逃似的从梁裕白的车上下来,从雨后初霁的室外钻入楼道里,潮气见缝插针般地钻进裸露在外的皮肤。
有股凉意。
让她忍不住想起梁裕白。
陆相思犹豫几秒,主动提及:“那个哥哥看上去,好像脾气不太好。”
陆斯珩:“什么叫看上去?”
陆相思不解。
“他脾气确实很不好,”陆斯珩揉揉她的头发,伸手把楼道里的窗推开,“他就比你大一岁,你也可以叫他名字。”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陆相思往外看。
单元楼排列紧密,将天边的昏蒙霞光遮蔽大半,沿路两侧树叶浓郁,树叶随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黑色越野在窄巷口停住。
驾驶座那侧车窗降下。
明暗交织的光线下。
男人的肤色近乎病态的白,侧脸轮廓清晰,单手抵着车窗。他低头点烟,猩红火苗燃起,有烟雾弥散。
不是很远的距离。
陆相思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点漆的眼瞳像是一汪化不开的深渊,被烟雾遮挡,更显幽冷。
看久了会有种窒息的压抑。
陆相思稍显狼狈地收回视线。
叫他名字吗?
她想。
她是不敢的。
还是算了吧。
反正只是哥哥的朋友。
反正以后应该也不会见面。
可没想到今天又和他见面了。
而且他们还一起吃饭。
甚至陆斯珩都不在。
只他们两个人。
陆相思宽慰自己,不过是吃一顿饭而已,吃完这顿饭她随便找个借口自行离开,不用他送自己回家。
他应该也不愿意送她回家。
“菜点好了?”
梁裕白低哑开口,唤回神游的她。
“点好了,”陆相思拿起筷子,“都上齐了。”
隔着一张宽长的桌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只能听到筷子与瓷盘不经意交碰的清脆啷当声。
吃完饭。
陆相思跟在梁裕白的身后出去。
商场里熙攘喧嚣,正是饭点,排队等餐的排成长龙。陆相思和梁裕白这里的氛围却安静的诡异,和喧嚣的外界有道泾渭分明的线似的。
谁都无法打破。
就连陆相思都束手无措。
拐角处就是电梯。
陆相思犹豫再三,小跑到梁裕白身边。
很突兀地开口:“我已经十八岁了。”
梁裕白微垂着眼,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儿似的,低嗤了声,却也还是开了口,“想说什么直接说。”
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她的拐弯抹角。
“就是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回家的,”陆相思说,“而且这里离我家也近,地铁不到半小时。”
打了许久的腹稿终于说了出来,陆相思如释重负般地看向他。
却看到男人的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他的眼睫。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方才的嗤笑也消得一干二净。
陆相思的心陡然间提到了嗓子眼处吊着。
他似乎。
并不期望听到她说这些话。
还没等她再问。
梁裕白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先接个电话,你在这里别动,”梁裕白极为平静地看着她,“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知道没?”
“好。”
梁裕白到消防通道里接电话。
几乎是他的身影消失的下一秒,陆相思的肩上陡然一重。
“相思,你怎么也在这儿?”
声音熟悉。
是她同桌施婉琴。
陆相思解释着,“我来这里吃饭,”顿了顿,她又礼尚往来地问道,“你呢?你也是来这里吃饭的吗?”
施婉琴:“没,我和我同学约好到这里的电玩城玩。”
陆相思:“那你们玩的愉快。”
电玩城就在前面。
五光十色的光柱折射着,音乐声躁动激愤,吸引行人进去。
施婉琴开口:“你待会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和我们一起玩?”
她下意识就要拒绝。
但随即又想到,或许可以用这个当借口让梁裕白不送她回家。
“就我们班的几个人还有隔壁班的,隔壁班的你应该都认识,”施婉琴拉着她往那边走,刚进电玩城,语气惊讶,“何处安也在?”
“何处安是谁?”
“……”施婉琴有些无语,“年级第一,你不认识吗?”
附中是重点中学,陆相思的成绩只能排在中上游,她理所当然地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也没事,反正还有咱们班的同学在,”施婉琴拉着她,“你一个人也没事干,就和我们一起玩儿吧。”
这话提醒了她。
她站在这里是等梁裕白回来的。
陆相思扭头往消防通道看。
施婉琴却拉着她往前走,“走啦。”
陆相思:“可是……”
施婉琴:“可是什么?”
“你能等我几分钟吗?”陆相思说,“我等个人,他打完电话回来我和他说一声,再来找你们玩儿,可以吗?”
“这么点儿距离,他回来就能看到我们的。”
施婉琴并不在意,又有同学和她们打招呼,她热情地挥手示意,另一只手拉着陆相思往电玩城走去。
陆相思莫名觉得她说的也对。
于是,半推半就地,陆相思跟施婉琴走。
电玩城入口便是几台娃娃机。
同学们都围在那里。
走得近了,陆相思也看到挤在同学间的生疏面孔。
少年眉清目秀,挺拔瘦削。
施婉琴附耳说:“他就是何处安。”
陆相思和何处安的视线正好对上,她礼貌性地朝他点点头,随即收回视线,回应着施婉琴:“这样。”
娃娃机前接连不断地响起欢呼声。
而后是嘘声。
没人抓到一个。
人群中响起声音:“你都抓了几次了还没抓到?下一个下一个。”
陆相思被推着到了娃娃机前,手心里不知是谁塞了几枚游戏币给她,她有些慌乱,“我不会玩这个,这个怎么玩?”
有人教她:“你先按这个按钮,爪夹就会动,等到看到合适的时机,再按一下按钮,然后扭这个把手,把抓夹移到出口就行。”
“好,我试试。”
陆相思感激地看向那人。
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
清晰到她看见他的桃花眼笑的温柔又缱绻。
何处安:“加油。”
陆相思收回视线,“谢谢。”
她投下游戏币,按照他教的那样按下按钮,爪夹降了下来夹住一只兔子玩偶,爪夹晃晃悠悠地摆动着,移动了几公分,掉下。
“……”
众人叹气。
接连试了几次,直到手心的游戏币都用光,陆相思都没抓到。
她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个玩偶。
“想要那个?”
“啊?”
她看向何处安。
何处安的眉头微扬,“我试试。”
于是二人的位置互换。
何处安投下游戏币,游戏音乐响起,众人的视线都聚在一处,看着爪夹把娃娃抓起,而后升回原位。
而后——
人群里爆发欢呼声。
何处安蹲下身子去拿娃娃,“给你。”
陆相思指尖微动,“你不要吗?”
“我看你挺喜欢的所以才夹这个,”何处安把手里的娃娃往她手里推了推,又说,“我夹了挺多的,你看他们拿着的都是我夹上来的。”
不少同学手里都拿着娃娃,听到这话,他们都点头附和。
陆相思没再忸怩,接过娃娃,“这样吧,我请你喝奶茶。”
少年笑的恣肆又开朗:“好啊。”
她接过娃娃,抬眸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商场过道上的梁裕白。
陆相思的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的。
他直直地站着,一只手紧握着手机,另一只手自然垂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周身却有一股戾气,眼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他的眼神像是万年难消融的雪山。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
宛若脚踩冰刃。
好半晌。
梁裕白开口,嗓音极冷,“陆相思。”
陆相思轻轻地应了声。
几乎是命令口吻:“过来。”
像是有条无形的线系在她的身上,线的另一端,是梁裕白。她每个举动都由他牵动,毫无反抗能力。
她向他走去。
何处安的视线在二人身上盘旋,察觉到男人的口吻高高在上,看到陆相思低眉顺眼地应和,以为她是被迫,于是拦住她,“不想过去就别过去。”
他看向梁裕白,目光警惕:“你是谁?”
梁裕白对闲杂人等一概都是漠视。
只不过。
他挡着陆相思。
是要做护花使者?
还是宣示主权?
如果她是一件物品,那么世上不会有人比他出价还高。
梁裕白大阔步走到陆相思面前,轻而易举地推开拦在他面前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他眼神清冽又安静地看着陆相思,“认识我吗?”
陆相思下巴抬起,“啊。”
梁裕白:“不知道叫人?”
陆相思不解。
梁裕白的声音低了几寸:“忘了?”
陆相思随即反应过来,又怕不是那个称呼,于是试探性地叫着:“哥哥?”
这一次。
梁裕白没有反驳。
“走了。”
他伸手,拽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少女腕骨纤细,软肉细腻被包裹在掌心。
找她的烦躁与她突然消失的不安在此时瞬间消散。
这一天。
梁裕白终于明白。
人是在清醒中沉沦的。
第5章
地下停车场。
陆相思坐在副驾驶上。
她解释:“你去接电话的时候我遇到我同学了,她们叫我过去一起玩儿,我想着你回来应该也能找到我,所以就过去了。”
梁裕白开着车,没说话。
陆相思定了几秒,问:“你找我很久吗?”
他偏过头来,“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在那里等我?”
“你说过,可是我遇到我同学了,”陆相思抬眼,和他对视上,没过几秒,就泄气地垂下眼睑,低声道歉,“对不起。”
梁裕白神情未改,“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离开那个位置的。”
“嗯。”
“让你找我,对不起。”
他紧绷的唇线松开,“陆相思。”
陆相思睁大眼睛,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但潜意识里,她是怕他生气的,唇齿翕动着,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说:“陆斯珩让我送你回家。”
陆相思小声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陌生疏离,梁裕白嘴角轻扯,“自己回去?”
陆相思点头:“嗯。”
梁裕白:“毕业礼物不要了?”
陆斯珩送她的高考毕业礼物还在梁裕白的车上。陆相思猛地反应过来,忙说,“要的,那是哥哥给我买的毕业礼物。”
“我以为你连这个也忘了。”
“……”
也忘了?
她还忘了什么?
忘了他说的话吗?
还是说。
遇到同学,就彻头彻尾地忘了他的存在?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没多久就到家。
陆相思解开安全带,礼貌道谢,“哥哥,谢谢你送我回家。”
梁裕白叫住她:“等会儿。”
她回头。
梁裕白说:“东西在后备箱。”
他也下车,打开后备箱。
里面放了两个购物袋和一个小纸箱,下午的时候,陆斯珩去商场里买的,一个包,一条连衣裙,还有一只手机。纸箱里放着些饰品之类的小东西。
果然,陆相思笑了。
她一手提一个购物袋,而后,两只手捧着那只纸箱。
“哥哥,我回家了,”她笑了起来,“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因为想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礼物,她匆匆地跑回家。客厅里,只陆宴迟一人坐着,见到她回来,桃花眼笑得温柔,“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哥哥给我的毕业礼物,”陆相思边换鞋边说,“妈妈呢?”
“在洗澡。”
“那我先回房了,爸爸早点睡。”
陆宴迟在她身后说,“爸爸送你的毕业礼物在桌子上,记得看。”
陆相思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毫不吝啬她的笑容,嗓音清脆悦耳,“谢谢爸爸,爸爸你最好了。”
陆宴迟淡声道:“你今天为了和你哥哥吃饭拒绝了和你最好的爸爸吃饭。”
“……”
记仇的老男人。
她默默地关上房门。
拆完大家送给她的高考礼物,陆相思突然站起来,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那只兔子玩偶。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给陆斯珩打电话,问他要梁裕白的联系方式。
接到陆相思电话时,梁裕白正在停车。
是手机里第一次显示的陌生号码,但梁裕白却已将这串数字牢记于心。昨天他上车,手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拿还给陆斯珩。
趁他们兄妹二人交谈时,他轻车熟路地解锁陆斯珩的手机。
然后。
记住了这串数字。
过目难忘。
梁裕白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是意料之中的,陆相思的声音。
“哥哥,你在开车吗?”
她叫他哥哥叫得越发熟练,而他也听得越发顺耳。
“我刚停好车。”
“那……”
“怎么?”
“你有看到一只小兔子的玩偶娃娃吗?”陆相思尽可能详细地描绘着那只玩偶的形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丢在哪儿了,怀揣最后一丝希望问他,“车子里有吗?也可能在后备箱,哥哥,你帮我找找。”
梁裕白坐在位置上没动,“没看到。”
陆相思怏怏的,“好吧,那哥哥,我就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断。
梁裕白拿起副驾驶上放着的兔子玩偶,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商场里的情景,穿着同样款式校服衬衣的少年少女并排站着,看上去异常的般配。
他的眸色沉了下来,如坠夜色。
手心缩紧。
真般配。
般配到。
他想要掐死她。
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容许任何人得到。
好半晌。
他从车上下来。
单元楼楼下就有几只垃圾桶,路过的时候,他顺手就把那只兔子玩偶扔进垃圾桶里,像是在扔什么污秽物似的。头也没回。
高考结束,陆相思开始了漫长的暑假假期。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毕业典礼那天晚上,高考成绩就出来了。陆相思发挥超常,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陆斯珩。
电话一接通,她便说:“哥哥,我高考考得特别好。”
陆斯珩嗓音含着笑,“有多好?”
陆相思:“特别特别好,爸爸说我这个分数应该能上南大。”
“能上南大了,确实考得很好,”陆斯珩由衷地为她开心,调侃道,“你这是要成为我的小学妹了?”
“没有,我不想去南大。”
“为什么?”
陆相思的自我认知水平足够,“我这个成绩去南大也没法读我喜欢的专业,我还不如去别的学校选我自己想学的专业。”
“那我们相思想读什么专业?”
她翻了翻从学校拿回来的择校指南,“我想学广告,但我不知道去哪个学校,”她收起本子,说,“哥哥,我明天去找你行吗?”
陆斯珩:“让我帮你挑学校?”
“你有时间吗?”
“没时间也得有时间。”陆斯珩对她向来是有求必应。
得到他的肯定回复,陆相思把择校指南放在床头,旋即关灯睡觉。
第二天吃过午饭,陆相思便打车到了陆斯珩住的地方。只是陆斯珩不在,今天是他期末考试最后一天,回家会晚。今天早上他也和陆相思说过。
因此虽然家里空荡荡的,陆相思也没觉得奇怪。
她把带来的绿豆糕放在冰箱显眼位置,以便陆斯珩发现。左等右等,等到下午两点多,她终于撑不过去,眼皮沉沉地睡在了沙发上。
她做了个梦。
梦里,午后阳光微醺。
教室里空荡安静,她趴在桌子上睡觉。
上帝视角的她,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光氤氲了他的脸庞,他整个人像是糅杂在光圈里,看不真切。但她却嗅到男生身上有股浅淡的烟草香,并不难闻。
他在她身边坐下。
而后,他伸手,动作极缓慢地抚摸着她滑落至脸侧的碎发,指尖微凉,她在睡梦里感到舒适,往他的手上凑了凑。
他手一顿。
梦境霎时变得诡谲——
他弯腰,吻过她的耳垂,右半边脸。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吻的温柔,目光缱绻。
他抬起头,与她极近的距离。
陆相思听到他说。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掐死你。”
语气温和,一字一句说得分外缓慢,像是与爱人告白时的深情口吻,但说出来的内容却像是把她视为仇人般。
顿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被人死死地掐住。一瞬间,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痛苦要把她湮没,她在绝望和无助中猛地惊醒。
一个噩梦。
一个死而复生的噩梦。
她在沙发上坐了起来,视线无意识往外一扫,看到她的择校指南边上有一包烟。她盯着那盒烟发了会儿呆,在想这包烟是一直都有的,还是她睡觉的时候有人放在这儿的。
安静的空间里,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眼前的光亮被人影挡住。
陆相思仰头。
对面站着的竟然是梁裕白。
她有些呆愣。
梁裕白似乎并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默不作声地拿过茶几上的那盒烟,而后转身离开,走到阳台处抽烟。
隔着阳台玻璃拉门,梁裕白抵着栏杆,正午炽烈的阳光直射,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烟雾缭绕,将他的神情刻画得尤为不近人情。
半根烟左右。
陆相思终于回神,“……哥哥?”
梁裕白掀了掀眼皮:“嗯。”
陆相思:“外面不热吗?”
他含着烟说话,有些含糊,“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热的,”陆相思说,“你进来抽吧。”
他没再说话。
等到一支烟抽完,他走了进来。
却也没在陆相思身边停留,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绕过她,径直地走到边上的书房去。再回来,手上多了只兔子玩偶。
陆相思觉得眼熟。
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梁裕白:“你的。”
陆相思懵了下,“给我的?”
梁裕白:“嗯。”
他经过的时候,陆相思闻到了一股浅淡的烟草味。
和梦境里闻到的竟然莫名重合。
她眨了眨眼,“这是你给我的,还是我哥哥给我的?”
“不是找不到了?”梁裕白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头抵着椅背,眼阖着,一副并不想和她交谈的模样,补充道,“兔子。”
“那天何处安给我抓的兔子玩偶。”陆相思想起来了,但眼前的兔子玩偶比何处安给她抓的那只更精致。
梁裕白睁开眼,极为平静地看着她。
她爱不释手地玩弄着他精心挑选的兔子玩偶,说话时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双唇翕动之间,露出粉嫩的舌尖。
却还是烦躁。
她嘴里冒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陆相思揪了揪兔子耳朵,“哥哥,谢谢你送我的玩偶,我很喜……欢。”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话时看向他,视线跌入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他似乎在看着她的脖子。
梦里那句话就这样再次卷席她的脑海——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掐死你。”
他现在的样子。
像是要把她掐死。
第6章
没有人说话。
房门突然响起。
玄关处多了陆斯珩的身影。
陆相思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眼前,梁裕白正低头玩弄着白色的烟盒,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烟盒。
他并没在看她。
一切都像是她的幻觉。
或许是,
噩梦的后遗症。
她觉得羞耻,竟然这样想梁裕白。
眼角微动,视线挪到不远处陆斯珩身上,“哥哥。”
“这么早到,”他这话是对梁裕白说的,接下去的才是对陆相思说的,“是不是等很久了?我给你买了蛋挞。”
陆相思摇头,“也没等很久。”
在她吃蛋挞的时候,梁裕白和陆斯珩说着话。
陆斯珩:“考试结束了?”
梁裕白:“明天上午最后一门。”
陆斯珩问他,“暑假怎么安排?”
梁裕白躁郁地揉了下头发,额发遮掩,“去公司。”
陆斯珩给他倒了杯水:“哪个公司?”
梁裕白拧眉:“总部。”
陆斯珩放下水壶的动作顿住,手停在半空。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回答,梁裕白作为梁家独子,迟早要接管整个梁氏。只是没想到,大一刚结束,他就要去总部。
或许在更早,在梁裕白一出生,他身上就烙上了“梁氏未来继承人”这个标签。
怎么逃也逃不过。
陆家情况并不比梁家好多少,但至少陆斯珩有选择的权利,他也有退路。但梁裕白没有退路,他背负了整个家族的期望。
气氛陡然沉闷而下,谁都没说话。
陆相思不知内情,但从二人的表情里看出来,此时她不应该开口,应该装作隐形人。
陆斯珩把水壶放在茶几上。
视线瞥到一侧放着的择校指南。
他挑眉,“怎么想学广告了?”
冷不丁地和她对话,陆相思愣了下。
“也不是想学广告,只是觉得广告比起语言、新闻会简单点,”她双眼有着涉世未深的澄澈,“而且爸爸也是这么觉得的。”
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觉得父母说的都是对的。
她拥有的原生家庭幸福美满,对她的唯一期盼,就是热烈又灿烂地活着。
不像他。
梁裕白想。
他从来都对热烈的太阳无感。
他喜欢连绵阴雨天、闪电划破苍穹的瞬间、烟花结束之后的夜幕、狂风卷席万物之后的残喘……所有的腐朽、衰败、糜烂。
所有的阴暗面。
而她是阴暗面背后的太阳。
是他偶尔也会渴望触摸到的,
热烈的光。
陆相思和陆斯珩讨论了很久。
考虑到她并不想离家太远,只想在本地念大学,陆斯珩给她圈了几所大学出来。拿捏不定主意的时候,他问梁裕白,“你觉得哪所大学好?”
梁裕白的视线定在手机上,都没抬眼,吐字冷淡:“宜宁大学。”
陆斯珩自己也偏向这所大学,“相思,你觉得宜宁大学怎么样?”
陆相思没什么意见,“就这个吧。”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做出了决定。
另一边,梁裕白把手机里的浏览器关上。
浏览器里最后显示的界面是——宜宁大学广告学专业所在校区位于滨阳大学城,滨阳大学城里有不少高校。
南城大学金融学专业也在这里。
决定好后,陆相思打算明天去宜宁大学走一走。
陆斯珩不赞同:“等到开学了再去也不迟。”
“我每天在家没事做,太无聊了,”陆相思微微偏头,“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不热,只有二十多度,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
陆斯珩拿她没辙,还是同意了。
之后,陆斯珩把陆相思支到书房去玩电脑,他和梁裕白在客厅聊事情。等到事情聊完,陆斯珩去书房找陆相思。
书房里没开灯,只电脑屏幕发出幽蓝色的光。
陆斯珩蹙眉:“说了多少次,玩电脑的时候要开灯。”
陆相思往室外看:“天这么快就黑了啊。”
“都六点了,能不黑吗?”陆斯珩觉得好笑,“肚子不饿?”
“我吃了很多零食,所以不是很饿。”陆相思指指垃圾桶,里面都是她吃的零食包装,“要吃晚饭了吗?”
“你还吃得下吗?”
陆相思大拇指和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下:“一点点。”
陆斯珩揉了下她的头发,“想吃什么?”
陆相思:“烧烤。”
“行,那就去吃烧烤。”
出了书房,陆相思发现家里没有梁裕白的身影,她边换鞋,边问,“那个哥哥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陆斯珩:“他要去公司,没时间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陆相思不解:“他不是学生吗?”
“是学生,但他除了学习以外还有很多要做的事,”陆斯珩习以为常,“即便他没事做,也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
“为什么?”
“他不太喜欢太吵闹的环境。”
脾气不太好,不喜欢与人相处,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
陆相思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来,一个似乎与他的气场格外相符的词。
天才。
孤僻又桀骜的天才。
而陆斯珩接下去的话,也证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梁裕白以前去过少年班,你知道他为什么从少年班离开吗?因为他嫌那些人讨论题目到底有几种解法时太吵。”
“……”
隔天下午三点多,陆相思坐地铁到了宜宁大学。
她拿着手机导航。
校园马路两边行道树青葱茂盛,走势喜人的爬山虎蔓延在学校教学楼墙上,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罅隙,光影婆娑。
学校太大,手机一直开着导航和蓝牙,非常费电,加上陆相思出门前忘记充电,没一会儿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陆相思:“……”
她欲哭无泪,试图原路返回,但道路弯弯绕绕,她第一次来,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天逐渐暗了下来。
她有些心慌。
眼前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扬声,旁若无人地朝他喊:“哥哥——”
惹的无数疑惑目光。
但她叫的那人却没看过来,自顾自地往前走。
陆相思往他那里跑去,声音被晚风送到他的耳边:“裕白哥——”
梁裕白停下脚步。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他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终于发现了。
他从早上十点等到下午三点等到了她。
而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直到现在。
她终于发现他。
树叶遮盖住的坡路是暗的,他所处的位置是亮的。
她从暗处跑来。
他眼里看到的光。
是她带来的。
陆相思跑到他面前,喘着气:“裕白哥。”
他最擅长掩饰,毫不知情的模样,“你怎么在这里?”
陆相思:“我来宜大玩儿。”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他蹙眉,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三点多。”
“逛完了?”
“逛得差不多了。”
“不回家?”
“其实我很早就逛完学校了,只是……”她颇觉尴尬,“学校有点儿大,小路又多,我绕得有点儿晕。”
梁裕白:“手机可以导航。”
她低下头,嗫嚅着:“手机没电了。”
梁裕白眉眼微抬。
上天眷顾他。
这次也没例外。
“走吧。”
陆相思觉得奇怪,“裕白哥,你怎么会在宜大?”甫一问出口,她就想到昨天在陆斯珩家听到的他和陆斯珩说话的内容,“你早上不是要期末考试吗?”
梁裕白:“我学校就在宜大隔壁。”
宜大隔壁还有两所学校。
一所是普通的本科,排除掉,只剩下南大。
陆相思:“裕白哥,你是南大的啊。”
梁裕白:“嗯。”
南城大学有六个校区分布南城各个片区,陆斯珩所在的法学院在临湾校区,梁裕白所在的商学院则在滨阳校区。
“你怎么会在宜大?”
他目光定在她的脸上。“有事。”
等你。
陆相思没起疑:“那你事情办完了吗?”
“嗯。”
等到你了。
陆相思眨了几下眼,“哥哥,你能送我回家吗?不是,送我到地铁站就行。”
梁裕白看着她,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在害怕。
怕他拒绝。
这是个好事。
虽然,只是怕他拒绝送她回家。
至少在现在,她是需要他的。
她面容单纯,眼里泛着涉世未深的光,对他不再设防。
可她并不知道,在她面前,他并不想做正人君子,他只想做个歹徒。用镣铐铐住她,把她关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温柔的占有。
或者是。
暴烈的撕碎。
晚霞在夜晚沦陷,梁裕白的神情难辨。
静了片刻,他说:“走吧。”
比起毁灭她,他更想要占有她,想要将她身上的气息都占据,想占据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心甘情愿。
陆相思随即跟上他的步伐。
蜿蜒着的坡路围着校内的小山坡而建,路边路灯昏黄,山坡里却是一片黑暗,激发人的好奇心和窥探欲。
她按捺不住,“哥哥,我想去那里面走走。”
梁裕白怔了下。
陆相思迟疑地看向他,“不行就算了。”
梁裕白目光微沉,凝视了她半晌:“我没说不行。”
前面就是入口。
梁裕白在前面走,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陆相思跟在他的身后。
亮光随着距离逐渐变暗,到最后,只剩下皎洁的月色映照着枝桠。藏在山坡深处的,是一对又一对情侣。
这里是,宜宁大学最出名的情人坡。
而陆相思发现,是因为耳边传来的暧昧的喘息声。
以及她顺着声音望去。
离她并不远的地方,男人和女人吻的激烈。
她顿时怔在原地。
下一秒,眼前一黑。
有只手盖住她的眼睛,将那些暧昧旖旎的画面都盖住。
但她的脑海里还停留在,男人的手伸进女人的衣服里的画面。
梁裕白的声音清冷,“恋爱过?”
陆相思有些懵:“啊?”
反应过来:“没。”
“看别人接吻很开心?”他的眼睛里有隐忍,仿佛下一秒就要在情.欲里沉沦,仿佛下一秒,他覆盖着她眼的手会忍不住往下,捧着她的脸吻她,“还是说,你也想接吻?”
第7章
欲望在黑夜里漫无边际地滋生。
直到。
——“哥哥。”
她对他的称呼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令他将摇摇欲坠的理智拾起。
“陆相思,”他把自己的阴暗面藏得很好,高高在上的桀骜姿态,斥责她,“你来宜大就是为了谈恋爱?”
“不是。”
她抓下他的手,抬眼,和他对视,“我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这样。”吞吞吐吐好半晌,仍旧难以启齿,重复了遍,“我真的不知道。”
梁裕白依旧没说话。
陆相思无力反驳,她不敢看他,泄气地低下头,绕过他往回走。
皎月被乌云遮蔽,视线不明朗的夜晚。路上有石子,她还沉浸在被误解的难过中,一个没注意,踩到石头,崴了脚。
她尝试活动下脚,疼得要命。
于是就不敢动了。
见她一动不动,梁裕白走到她身边,“走了。”
“我脚崴了。”她不敢看他,在他面前,自己似乎总是出糗,“走不了。”
梁裕白的脚步停住。
他瞬间皱起眉,“脚崴了?”
陆相思闷闷地回答他,“嗯。”
“走不了?”
“疼。”
对如何让他心软这事,她无师自通。
于是陆相思就看到梁裕白不发一言地走到她面前,面色沉冷,像是下一秒宇宙就要爆炸。但是比起宇宙爆炸更令她惊讶的,是他接下来的举动。
他转过身,笔挺脊梁弯了下来。
“上来。”声音是浸泡过万年冰川的冰凉。
陆相思愣住。
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三个数。”
“三,二。”声音停住,最后一个“一”还没说出口,被陆相思打断,瓮声瓮气的,“你离我近一点,我上不去。”
梁裕白有些想笑。
他往后退了半步,方便她上来。
但随之,他发现,被折磨的那个人是他。
人在视力不好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敏锐。
比如说听觉。
耳边是她温热的呼吸声,剐蹭着他的耳廓。
抓心挠肺的痒。
比如说触觉。
背上感知到的是她柔软的身体,搁在他肩颈位置的下巴,被他扶着的大腿。
他抿唇,呼吸加重。
陆相思会错意,“我才八十斤。”
梁裕白调好呼吸,“不重。”
陆相思:“哦。”
他微微抿唇,“我只是,想抽烟。”
想找个东西转移注意力,想让烟过肺,最起码,能够转移注意力。而不是在呼吸里,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渴望。
夜风寂寂,梁裕白背着陆相思穿过宜大,医院。
陆相思只是脚崴了,并没有伤到骨头,脚腕进行简单地包扎后,医院。
等她撑着拐杖走入自家的院子,又转身对站在距她几米之外的梁裕白说,“哥哥,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
梁裕白没回答,他低头点烟。
陆相思习惯他的冷淡态度,又说,“还有,医院。”
他指尖挟一抹猩红的光,烟雾笼罩着他的轮廓,分辨不出情绪。
她抿了抿唇:“我请你吃饭。”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什么时候?”
陆相思有些懵:“啊?”
梁裕白:“吃饭。”
她明白过来:“等我腿好了。”
“嗯。”
说完这话,梁裕白就转身离开,天际是化不开的墨黑,他的身影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消失不见。
态度算不上好,但也不差。
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冷漠众生的睥睨姿态,永远高高在上,却又让人觉得他天生就该如此,天生就该被人仰望。
在神坛的人,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梁裕白。
陆相思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
脑海里浮现出吊诡的想法。
欲。
白。
连欲望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的人,又何必痴望他会笑。
回到家。
还好家里没人。
岑岁在外地有个工作,陆宴迟陪她过去。
为期一周。
要是他们在家,一定会小题大做,把她视为重点保护对象。
即便如此,打电话时,陆宴迟和岑岁也急的不行,甚至要为了她推掉工作提早回家。陆相思好说歹说终于成功劝阻了他们。
劝说成功的条件是,陆斯珩每天过来照顾她。
果不其然,电话挂断不到五分钟,陆相思接到了陆斯珩的电话。
“我应该陪你过去的,”他话语里满是愧疚和自责,“你现在怎么样了,脚还疼吗?不行,我不放心,我马上开车过来。”
陆相思躺在床上,“哥哥,你明天还要实习,今晚别过来了。”
和梁裕白一样,陆斯珩也去实习了。
又不一样,他是去检察院实习。
两通电话用了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走了一天,身上带着夏日的汗液,黏稠又闷,笨手笨脚地洗了澡。
回到床上已经是十一点。
窗帘没拉。
星光黯淡的漆黑夜晚。
连路灯都熄灭。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有人入梦。
是个男人。
玫瑰花园里。
男人逆光站着,五官模糊,看不清晰。
他手上捧着一大束玫瑰,对着她笑。
玫瑰红的滴血。
他伸出手。
掌心鲜血蔓延。
玫瑰花刺划过他的掌心,将他掌心纹理都割的血肉模糊。
他的手抚摸她的脸。
她忍不住想逃。
他却抓住她,“不喜欢玫瑰吗?”
玫瑰香和血锈味充斥着她的鼻息。
她觉得那血锈味是她口腔里的,说不出话来。
他说,“这玫瑰不是我的。”
她疑惑:“那是谁的?”
他语调阴冷:“不管是谁的,只要我想要,它就只能是我的。”
陆相思一动不动。
他低头靠近,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这玫瑰和你多像,都这么美好,都这么,让我舍不得放弃,”他敛起笑,眸色暗沉,“哪怕得到你的代价是让我死。”
“我都甘愿。”
他捏着她的耳垂,指尖微凉。
触感熟悉。
陆相思睁开眼。
是他。
还是他。
那个不舍得掐死她的男人。
脚背隐隐作痛,她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柜的止痛药吃下。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血。
只是个梦。
她抬眼看窗外。
阳光明媚。
又是个好天气。
同一时刻。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窗帘严丝合缝拉起的房间里。
梁裕白靠在床头。
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仿佛将他重新拉扯回梦境中。
梦里。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
鲜血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她的脸颊上。
血迹勾勒出的是玫瑰。
她问他,你是谁。
他说,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
“知道我是谁,然后呢?”
“然后……”
“和我在一起吗?”
“不。然后,我要离你远一点,越远越好,”她的眼神干净又澄澈,映着他此时的模样,肮脏又卑劣,“你是个变态。”
她说话时带着鼻音,声音软绵。
就连骂他都带了几分娇嗔。
梁裕白捏着她的耳垂,“我只是想得到你。”
他双眼黑沉沉的,眼神病态,“这有错吗?”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从未这么开心,“你逃不掉的,你是我的。”
陆相思下楼的时候,陆斯珩刚到。
他提了个行李箱过来。
陆相思愣住。
陆斯珩看到她裹成馒头似的脚,也愣住。
陆相思回过神,“哥哥,你怎么把行李箱也带过来了?”
陆斯珩走到她面前,“你这脚。”
“没多大事,只是崴了下。”但肿成这样,似乎不像是“没多大事”的样子,她说,“我能走能跳的,真没多大事。”
说着,她从最后一节台阶上跳了下来。
刚站稳,陆斯珩抬手,食指微曲轻敲她的额头,“不许胡闹。”
陆相思揉了揉额头,小声辩驳:“真的不严重。”
陆斯珩把半路买的早点塞在她手上,回身把行李放进客房,整理衣物时和她解释,“我在检察院实习,每天过来找你太麻烦。”
陆相思连忙道:“所以你为了减少麻烦,决定不过来。”
他不容置喙:“所以我决定搬过来。”
陆相思盯着他忙碌的背影,稍稍有些走神。
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梦。
客厅的窗户被他打开。
隔壁房子里的女主人喜好种花,院子里花开荼蘼,花香顺着空气进入室内。
莫名的,陆相思闻到了玫瑰花香。
梦境里虚幻朦胧的部分随着这抹花香清晰了起来。
她记得。
他附耳靠近自己。
她眼眸低垂,视线定在他脖颈处。
白皙的颈线,凸起的喉结,以及距离喉结两三厘米处。
有颗浅褐色的痣。
她在梦里以为那是玫瑰浸泡过的血渍,但现在她万分肯定,那是一颗痣。
以至于陆斯珩叫她,她都没听到。
“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应我。”
陆相思从恍惚中回神,“什么?”
陆斯珩把她手里的冰牛奶换成热的,“脚怎么崴去的,你还没和我说。”
她眨眨眼:“走路的时候崴去的。”
陆斯珩:“真的?”
陆相思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还没等他回答。
她一脸严肃:“你如果说是,我们就断绝兄妹关系。”
陆斯珩笑说:“没觉得。”
过了几秒,他想起来,“医院,还是别人送你过去的?你有留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到时候请那人吃顿饭谢谢他。”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理。
那一刻。
陆相思的回答是,“我自己过去的。”
非要解释的话。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
第8章
陆相思趴在窗台。
她看到陆斯珩出了院子,他的车停在院外。
没一会儿,连人带车消失不见。
她的视线一转。
落在隔壁种满鲜花的院子里。
女主人弯腰浇水,似乎察觉到什么,她仰头往陆相思这边看,语气温和,“我刚烤了些小饼干,要过来吃吗?相思。”
陆相思笑着:“江阿姨,你等我一会儿。”
她半走半跳地到了隔壁,全然将医生的叮嘱抛之脑后。
路过院子,她四处张望,红的黄的花都有,宛若一生只有一次花期般热烈地绽放。她停下脚步。
没有玫瑰。
重新扫了一圈。
确实没有玫瑰。
可她刚才分明闻到了玫瑰花香。
是错觉吗?
还是那个梦的后遗症。
让她念念不忘玫瑰。
许久没见到她人,江吟从室内走出来。女人五官温婉,目光落在她的脚上微怔,指着她的脚,“相思,你的脚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崴了下。”陆相思说。
江吟扶着她进了里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吐了吐舌头。
桌子上放着刚烤好的饼干,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以及吸引着她目光的,是放在桌子上的玫瑰干花花束。
脱水的玫瑰褪去原先的鲜红色调,染上吞噬夜晚的黑。
陆相思坐在桌前,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干花,“江阿姨,院子里是种了玫瑰吗?我好像没看到。”
“没有,这是你何叔叔送我的。”
江吟的丈夫叫何蔚,他们是大家眼里的模范夫妻,但陆相思鲜少看到何蔚。或许是他工作太忙。
陆相思抿了口奶茶,甜而不腻。
知道陆相思高考结束,江吟和她聊着暑假准备去哪儿旅游,又问她准备去哪所大学,陆相思和她分享着自己的计划。
但她总是忍不住看向那束玫瑰。
也因此发现了花束上夹了张卡片。
得到江吟的允许,陆相思打开卡片。卡片上的字迹被水晕开,有些模糊,但也能辨别出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人这一生,谁都逃不过玫瑰。”
陆相思犹豫了下,“这是什么意思?”
江吟转头,面朝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玫瑰代表的是爱情。你何叔叔在和我说,我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爱情。”
陆相思偏头看着玫瑰。
因此没有注意到,江吟在说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意与惆怅。
“没有男孩子给你送过玫瑰吗?”江吟给她的杯子里续上奶茶,如常地笑,“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很多男生给你送过花才对。”
陆相思摇头:“没有。”
顿了会儿,她笑着说,“以前有男孩子追过我,送我到家的时候,正好被爸爸看到,然后我就看到爸爸笑得非常温柔。”
“他说要和那个男孩子聊几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她很无奈,“第二天去上学,那个男孩子都不敢看我一眼。”
从小到大,追她的人并不多。
她以为是自己差劲,班里漂亮的、不漂亮的都有人追,但她却无人问津,尤其是上了高中。不过好在陆斯珩就大她一届,她在高中都有陆斯珩照顾着。
别人男朋友有的,陆斯珩都有。
男朋友还会分手,哥哥却会永远陪着她。
久而久之,陆相思觉得谈恋爱也没什么意思。
殊不知,在她不知晓的时候,陆斯珩利用学生会会长一职,大摇大摆地把那些觊觎她的男生从班里叫出来,他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威慑力十足。
如果陆相思是一枝玫瑰。
也是周身荆棘密布,铜墙铁壁围绕着的玫瑰。
想要采撷她,必须付出流血的代价。
江吟也能猜到陆宴迟作为一位父亲会说的话,“等你上了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
盛夏炽热的光被玻璃隔绝,室内冷气打得很足。
陆相思被这毫无热意的光照得有些昏昏欲睡,她趴在桌子上,耳语般地说,“谈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她也想感受恋爱的滋味。
到底是酸是甜。
傍晚时分她才回家。
出了院子,还没站稳,手里的东西被人拿走。
她眼里闪着欣喜:“哥哥,你下班啦。”
陆斯珩嗯了声,“晚饭想吃什么?”
陆相思:“想吃面。”
屋内没有开冷气,门一打开,热气扑面而来。陆斯珩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去开空调,边说,“我待会给你做。”
干花被放在玄关柜上。
陆相思找了个花瓶把它们插了进去。
陆斯珩问:“江阿姨那儿还种了玫瑰?”
她撑着下巴,“不是,这是何叔叔送给江阿姨的花。”
他莫名想笑:“然后她送给你?”
陆相思也不明白。
临走前,江吟把这束干花送给陆相思。
卡片是附赠。
在陆斯珩去厨房做晚饭的空档,陆相思回到房间,找地方放那张卡片。她还没谈过恋爱,还不理解卡片里的这句话到底表达了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这句话挺有意思。
最后,她把卡片夹在日记本里。
放好后,她转身下楼去吃饭。
床头柜上,有日记本,也有那只梁裕白送给她的兔子。
落地窗开着。
晚风挟着热意进来。
日记本被吹开,兔子摇摇晃晃。
纸张一页页掀动,里面的卡片随风飘荡,和兔子迎面撞上。
兔子倒在地上。
底下压着那张卡片。
似乎在附和卡片上的那句——逃不掉。
没过几天,陆相思就行动自如了。
不远处的天边橙光浓郁地扩散,晚霞绚丽。
陆相思站在院子外,有些百无聊赖。
好在很快,她就看到了陆斯珩的车。
她坐在副驾驶上,“为什么突然要出去吃饭?”视线跃过他,落在后座放着的蛋糕上,微怔“有人生日吗?”
“有个朋友生日。”
“我认识?”
“不认识。”
“那你……”
陆斯珩转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模样,“认识下我朋友不好吗?”
陆相思挠挠头:“可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会不会很尴尬?”
陆斯珩:“我不是在吗?”
陆相思:“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他扬了扬眉,“谁说没别人,梁裕白也在。”
她不知道要接什么,最后低低地说了个“哦”。
在停车场她就看到了梁裕白。
陆斯珩喊他。
梁裕白抖了抖手里的烟,往这边走过来。
陆相思轻声叫他:“裕白哥。”
他含着烟,嗓音喑哑含糊地嗯了声,还是没应,陆相思也分不清,因为他并没有在看她。
陆斯珩:“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梁裕白平静地瞥了他一眼。
陆斯珩了然:“朝颜姐给你打电话了?”
他冷笑:“昨天到现在,她打了六十五个电话。”
陆斯珩:“你还记了?”
梁裕白面无表情:“我一个都没接。”
陆斯珩问:“那你怎么还来?”
梁裕白把烟扔到垃圾桶里。
陆相思落后他两三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他偏头扔东西的时候,有转过来看了她一眼。月光稀薄,他的眸色很深,融在夜色里并不真切。
她一愣。
好像他的眼神就是回答。
再看向他。
只能看到他的背。
刚才一切像是虚幻。
因为她听到梁裕白说,“不过来,霍朝颜可能会跑到公司闹事。”
是她多想。
从他们的对话里,陆相思知道今晚的寿星是个叫霍朝颜的女生,她比陆斯珩大几岁,因为陆斯珩叫她朝颜姐。
梁裕白却直呼她的名字。
霍朝颜也没在意,毕竟她的注意力都在陆相思身上,“你就是相思啊?眨眼就这么大了啊,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被陆叔叔抱在手里。”
边上有人打击她:“你那个时候年纪有两位数吗?”
霍朝颜噎了下,“能给寿星一点面子吗?”
又有人进来,她转身招呼来人。
陆相思跟着陆斯珩在位置上坐下。
她的另一侧有人。
陆斯珩起身过去同那人低语了几句,而后,那人起身离开。代替他在位置上坐下的,是梁裕白。
一个小时后。
包厢里灯光熄灭,只蛋糕上的蜡烛亮着。
霍朝颜闭着眼许愿,所有人一起吹蜡烛。
过了十几秒。
“怎么不开灯?”
有人弱弱地回应,“好像停电了。”
餐厅处在郊区,周边只有零星几栋建筑,此时全都暗着。
侍应生打开包厢门,礼貌又充满歉意地说:“抱歉,电路出了点儿问题,可能需要等十几分钟才能修好。”
“那怎么办?”
“在这里干等着啊?”
“江衍不是给霍朝颜准备了烟花吗,要不现在就出去放烟花吧?”
“也行。”
一群人走出包厢,陆相思跟在陆斯珩后面,他手机手电筒打开,叮嘱她,“小心看路,慢点走。”
陆相思乖巧地应。
烟花放在车子后备箱,陆斯珩的车里也有。
离开前,他对梁裕白说:“你帮我看一下相思。”
陆相思不满:“我又不是小孩。”
陆斯珩揉了下她的头发:“你到八十岁也是我妹妹。”
陆斯珩离开后,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在陆相思耳边响起,“脚好了?”
她下意识看向他,“……差不多了。”
梁裕白:“嗯。”
“对了,”陆相思在口袋里掏了掏,“裕白哥,你伸手。”
梁裕白莫名,却还是依言伸出手。
她伸手过来。
一触即离。
梁裕白看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颗糖。
他皱起眉,声音略低几分,“我不吃糖。”
“是吗?”
她想拿回来。
梁裕白却已经收回手,掌心包裹着那颗糖,“算了。”
陆相思歪了歪头:“你不是不吃吗?”
他眼眸低垂,鼻尖能闻到一股草莓香味,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味道。
她也在吃。
因此,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给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梁裕白拨开糖衣,把糖塞进嘴里,果然,腻得令他恨不得马上吐掉。
但是她给的。
如果能够换一种方式。
比如说。
用她的嘴巴。
而就在此时。
砰的一声响起。
五颜六色的烟花飞到空中,在某个虚空的点炸开。光芒璀璨闪耀,宛若白昼。
陆相思早已被绚烂花火吸引。
浑然未觉有人往后退了半步,在她看烟花的时候,目光死死地定在她的身上。烟花盛开又坠落无边黑暗中。
梁裕白清晰地感觉到。
黑暗正在一步一步地吞噬他的心脏。
第9章
路灯亮起,地上躺着烟花燃放过的碎渣。
院子里有张长桌,放着各式甜点水果,生日派对还在继续,他们兴致勃勃地把面前的酒杯填满,准备下一环节。
陆相思凑在陆斯珩耳边小声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陆斯珩还有工作没完成,“我和他们说一声就回去。”
当陆相思坐上车在系安全带的时候,右侧车窗玻璃被人敲响,她下意识抬眸,隔着浅棕色的玻璃的,是梁裕白寡冷的脸。
她降下车窗,“裕白哥。”
梁裕白视线跃过她,落在陆斯珩身上,“后门解锁了。”
咔哒一声。
梁裕白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来。
陆斯珩探过头:“有事?”
他头微仰,抵着靠椅,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陆斯珩问,“什么事?”
梁裕白:“送我回去,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陆斯珩发动车子,“你最近住哪儿?家里还是公寓。”
梁裕白轻嗤笑,“最近?”
陆斯珩:“嗯。
“住公司,”他眉眼低敛着,路灯扫进暗的车厢,她的脖颈白的发光,于是他的瞳孔深的不见底色,“去你那住。”
陆斯珩愣了下,“最近都住公司?”
梁裕白:“嗯。”
陆斯珩透过后视镜看他,额前头发垂着眼前,看不太清神情,想起刚刚吃饭时,他似乎清瘦了些。
他叮嘱:“也别太拼。”
梁裕白没回应,他似乎是累了,眼闭着。
“但我最近住在相思家,”陆斯珩问陆相思,“家里还有客房吗?”
陆相思回头看了眼梁裕白,轻声回答,“有的。”
陆相思房间隔壁就是空着的客房。
她洗完澡后打算去楼下喝水。
走廊上,陆斯珩打着电话,他手里捧着一叠衣服。
“你把衣服拿给梁裕白。”
陆相思接过衣服,敲了敲房门。
没有动静。
她趴在门板,也没听到水声,犹豫几秒,径直推门进去。
房间里没开灯。
廊道的光昏黄柔和,给躺在沙发上的人勾勒出剪影。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
陆相思试探性地叫他:“裕白哥。”
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脚步轻而缓慢,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一时之间也忘了把灯打开。
光逐渐稀薄,直至她的阴影盖住他的脸。
半米左右的距离。
弱光处,他肤色冷白,不见一丝血色,下眼睑处有着淡淡的青色,双颊消瘦。静谧中,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梁裕白突然开口,声音很冷,像是冰滑过嗓子,“怎么了?”
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他这时才睁开眼。
陆相思怔了一瞬,“裕白哥,你还没洗澡吗?”
梁裕白:“没。”
她把手里的睡衣放在床上,“这是睡衣,你待会可以换上。”
他依然是那幅冷淡模样,“嗯。”
陆相思放下衣服,没再看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听到身后的声响。她拉过门,准备合上门的时候,房间内灯光骤然亮起。
她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
梁裕白站在床边,视线落在睡衣上。
话应该是对她说的,毕竟这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人。
“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
陆相思有些茫然,却还是乖巧地点头,“哥哥,晚安。”
她把门合上。
梁裕白面无表情地盯着门板,耳边响起隔壁房间房门关上的声音。他呼吸沉沉,拿衣服的动作很大,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浴室里,冷水开到最大。
他闭着眼,喘气自渎。
这一晚都没有睡着。
一想到她就在隔壁,梁裕白便清醒不起来。
因此他让她锁好门。
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
理智早已被沉沦吞噬,化为乌有。他在她面前,只能堪堪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在不动声色的情绪下,是藏在内心深处兀自战栗的灵魂。
他和黑暗面面相觑。
寂静中。
他的灵魂游离。
他恍悟。
他哪有灵魂。
他的灵魂早已给了她。
窗外下起了雨。
天气预报显示最近有台风。
陆相思躺在床上不想动。
门外有人走动。
是陆斯珩在说话:“直接送你去公司?”
梁裕白:“嗯。”
陆斯珩沉默了下,最后还是把那些话咽回嗓子里,他说:“走吧。”
梁裕白往楼上看了眼,“不叫她起床?”
“叫什么,小姑娘这个年纪就爱懒床。”陆斯珩赶时间,并没在意梁裕白的异样,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起没起床?
梁裕白抿唇,装作随口问的模样,“走了。”
门关上。
陆相思又睡了过去。
一整个暑假,她有大半时间耗在了床上。
八月底,陆相思收到宜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九月初。
宜宁大学新生报道日。
陆宴迟顺路送陆相思去宜宁大学。
为什么用顺路这个词,是因为陆宴迟为了陆相思,申请调换校区,由原先的临湾校区调到了滨阳校区。
到了女生寝室楼下。
陆宴迟坐在车里,让岑岁和陆相思上楼。
因为家近,陆相思带的东西并不多,几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行李箱不大,她一个人都提得动。
岑岁给她收拾床铺。
期间她有一位室友也到了。
陆相思愣了下。
室友看到她,也愣了。
岑岁以为她们是不好意思打招呼,“相思,怎么不说话呀?”
陆相思反应过来,“你好,我叫陆相思。”
“江梦。”她直勾勾地盯着陆相思。
陆宴迟待会还有课,岑岁匆忙中扔下一句“和同学相处愉快点儿,如果有事记得给爸爸打电话,妈妈先走了”便离开。
寝室的氛围很奇怪。
江梦的目光一直落在陆相思的身上。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又不一样。
她的头发由原先的银灰色变成灰紫色。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惹的人。
陆相思想起高考那天,她在洗手间里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原来何处安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儿啊,长得漂亮成绩又好。
她安静了会儿,“你长得比我漂亮。”
江梦都进入战斗状态了,没想到对面直挺挺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撩起头发,莫名地开始笑。
陆相思:“……”
莫名其妙。
陆相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干脆回到位置上坐着玩手机。江梦也扯着椅子坐到她边上,她很自来熟地和陆相思说话。
主要是她说,陆相思听。
从她说的话里,陆相思了解到,这个寝室是混寝,两个艺术系两个广告系的,江梦是艺术系的。
宜宁大学新生报道分好几天。
其他两位室友都没来,寝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陆相思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的,“你可能误会了,我和何处安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很普通的同学。”
江梦:“我知道。”
顿了顿,她说,“何处安也和我说了,他和你就是很普通的同学关系。”
“何处安和你说?”
“对,我和他在一起了。”
陆相思后知后觉地想何处安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也只能记得大概的轮廓。不管怎样,误会解除。她松了一口气。
手机突然亮起。
她盯着来电人,眼神里带着点不太相信。
江梦正打游戏,听到手机铃声,碰了碰陆相思的手肘:“你电话响了。”
陆相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阳台,合上门。
游戏声小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裕白哥。”
梁裕白站在女生宿舍楼下,面无表情地承受着经过的女生的目光,内心烦的要命,直到她接起电话,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的忍耐度上升了些,“在哪儿?”
陆相思:“我在学校。”
“我知道。”
“啊?”
“学校哪里?”
陆相思回:“寝室,怎么了?”
有女生走到他面前,手机屏幕朝上。 梁裕白的耐心终于告罄,他没有迂回再三,长驱直入地,“我在你宿舍楼下,下来。”
电话挂断。
他看向对面女生。
“我女朋友很快下来。”
女生涨红了脸,半羞愧半尴尬地离开。
没到半分钟。
陆相思在宿舍大门。
她东张西望的。
梁裕白从阴影中走向她。
陆相思的目光骤然放大,仍旧是不敢置信的模样,“裕白哥,你怎么会在我们学校?”
梁裕白不答反问:“吃过晚饭了?”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转身,“走了。”
陆相思不解,呆愣在原地。
他的声音揉在燥热的空气里,是凉的:“陆相思。”
她紧跟上他,“哥哥,你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梁裕白说:“你还欠我一顿饭。”
她脚崴了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她都快忘了。
陆相思皱眉,“可我和室友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
梁裕白停下脚步。
路灯清晰,他的眼里有寒意蔓延,“选一个。”
陆相思略仰头,连喘息都不敢大声:“什么?”
梁裕白:“和谁吃饭。”
她原本想说一起吃,但想到他疏淡冷漠的性格,于是摇了摇头,她说,“我给江梦打个电话。”
梁裕白敛着眸,“江梦?”
“我室友,”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她说,“我和你吃饭。”
她背过身和室友打电话。
她身上穿着的是陆斯珩给她买的毕业礼物,之一。
一条白色的裙子。
掐出纤细腰身。
梁裕白没想到。
有一天他连裙子都会嫉妒。
它包裹着她的皮肤。
而他只能远远地看。
第10章
陆相思这个电话打了两分钟。
电话挂断,她收起手机。
梁裕白站在路灯下,背影清瘦,他的脸藏在阴影里,面色冷淡,指间捏着的烟闪着猩红色的光。
见她回来,他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打完了?”
陆相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打完了,江梦说她找别人一起吃饭。”
他眉骨轻抬:“嗯。”
陆相思跟在他的身边,“哥哥,你想吃什么?”
梁裕白对吃的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在遇见陆相思之前,他的人生索然无味,犹如一潭死水。在遇到陆相思之后,他终于正眼看这世界。
他问:“你有什么想吃的?”
陆相思:“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梁裕白略一思索,“有个小吃街。”
她眼里放光,“我们去那边吧!”
小吃街里什么都有。
二人随便找了家店吃,吃完后,梁裕白送她回来。
走到超市附近。
陆相思口渴,她在自动售卖机前停下。
“裕白哥,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梁裕白:“水。”
她把矿泉水对应的数字输入,又输入可乐对应的数字。
售卖机里接连发出重物撞击的声响。
陆相思弯腰,往里面掏了掏。
注意到她保持着半蹲的动作没动,梁裕白上前,“拿不出来?”
她苦着脸,“可乐好像卡住了。”
他扬了扬眉,也半蹲下来。
距离比他们站着的时候要变得近些。
他低着头。
她能看到他敛着的下颚,紧绷。
感受到可乐罐动了动。
她收回视线,笑着:“动了动了。”
吐纳的呼吸温热,熨烫在他的下颚。
梁裕白的面色却不好,眼神隐忍。
他在忍耐。
只要他低下头,不到十公分的距离他就能吻到她的唇。
占有掠夺她所有的气息。
他蓦地站起身。
陆相思不解地看向他,“哥哥?”
又是这个称呼。
像是一条警戒线。
提醒他不能越雷池半步。
梁裕白深吸了口气,“你走到一边,我来拿。”
陆相思惴惴不安地直起身。
梁裕白这才蹲下身。
可乐罐确实是卡在那里了。
他站起来,用脚踹了下。
随之,里面发出声响。
他弯腰,把可乐罐和水都拿了出来。
他一只手拿着水,另一只手单手拧开易拉罐的封口,递给陆相思。
陆相思从没见过有人单手拧易拉罐的封口。
修长纤细的手指扣着,而后轻松地一拉,动作行云流水,配上他身上散发着的冷淡气息,有股禁欲感。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有片刻失神。
梁裕白问:“吸管不要吗?”
她盯着眼前的可乐罐,“我忘了买。”
她背对着自动售卖机站着,梁裕白在她对面。
她转身想买。
视线里,他伸手过来。
像是电影画面般,帧数拉得极慢,以至于她连呼吸都忘记。只看到,他的手向她靠近,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摸上自己的脸。
然而现实是现实,电影是电影。
现实里。
梁裕白的手掠过她,按着售卖机上的九宫格。
他的手腕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朵。
她却像是野火燎原般,莹白的耳根泛起暧昧的红。
她低下头。
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得似乎,有些,过于的快了。
视线里。
仍旧是那只手。
他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根吸管。
“喝吧。”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陆相思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轻轻地嗯了声。
梁裕白转过身。
他对着夜色,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忍耐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他试探。
借着输数字的名义,触碰着她的皮肤。
比想象中还要温软。
以及。
他看到了。
她耳朵红了。
他甚至开始预想她全身泛红的样子了。
妄想,是得寸进尺的产物。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刚开学,学校里很多发传单的。
一路走来,陆相思接了许多,又有人递了一张给她,她接过,往传单上扫了眼,声音提高了些:“密室逃脱?”
梁裕白瞥她:“想去?”
她双唇翕动,想点头,但又怕他嫌麻烦。
他看出她的犹豫,“想去就去。”
陆相思眨了眨眼:“好像挺有意思的。”
又说,“等开学了我可以和室友去。”
话音落,梁裕白眉头皱起,他从她的手里抽出那张传单,离学校并不远。他眼梢稍敛,声音辨不出情绪:“再问你一遍,想去吗?”
安静几秒,她诚实点头:“想去。”
梁裕白:“那就去。”
陆相思有些不敢相信,“裕白哥,你陪我去吗?”
他语气很淡:“不是想去?”
陆相思:“啊。”
梁裕白说:“那就去。”
他面容冷淡,但又有几分威胁的意味。让她没法拒绝。
密室逃脱的地方就在学校校门边上。
梁裕白轻松地找到店门,进去后,有人招呼他们。
他把决定权交给陆相思。
陆相思几番纠结,选了个难度中等的密室。
进密室前,店员给他们戴上眼罩。
店员的声音响起,“把手放在前面的人肩上。”
闻言,陆相思抬起手。
店员领着放在梁裕白的肩上。
眼罩蒙着。
彻底看不见。
梁裕白感受到两只手。
第一次的触感。
不是她。
第二次才是。
小心翼翼地试探,而后,犹豫之下却又下定决心地放在他的肩上。
不是奢望。
是心脏浸在鲜血里,滋生出的妄念。
她主动朝他伸手。
这一刻。
就算她想要他的心,他都能用刀把自己的心脏剖开,双手奉上。
眼罩被人拿下。
恢复清明的视线令他理智回笼。
周围是个铁笼。
把他们囚禁在此。
店员是局外人,在铁笼外看他们,“所有逃脱的线索都藏在里面,你们需要找到所有的信息,把它们规整在一起,就能找到逃脱密室的方法了。”
他说完就退场。
留下梁裕白和陆相思。
陆相思进入角色很快,翻来覆去地寻找线索。
她坐在桌子前,手电筒照着面前的本子,眉头紧蹙,懊恼又泄气地向他求助,“哥哥,这个好像是高数题,我不会。”
梁裕白凑过去。
他扫了眼。
拿起笔演算,解开答案。
陆相思松了口气,“还好你会做这个题,我要是和我室友她们过来,我们估计就卡在第一步了。”
梁裕白站在她身边。
她坐着。
白色的布料裹着她饱满的胸。
他垂在身侧的手收拢。
用克制再三的清淡口吻,“你爸爸没教过你高数?”
陆相思的爸爸陆宴迟是南城大学的高数教授。
并且。
也是梁裕白本学期的高数老师。
他看到课表后发现的。
陆相思摸了摸眼下皮肤,话语里有几分羞赧:“我数学成绩是所有成绩里最糟糕的一门,我爸爸说了,我要是遗传了他十分之一的数学天赋,肯定就能考上南大。”
她撑着下巴,说这话时是在笑的。
没有遗憾,没有懊恼。
好像,上哪所大学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没有像他父亲那样出色,也不重要。
梁裕白轻扯嘴角,“挺好。”
陆相思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只是笑得落寞,她心被揪起,“每次考完试,我爸爸看着我的数学成绩都很头疼,哥哥,你成绩这么好,你爸爸应该很轻松吧?”
梁裕白想到自己的父亲。
他们之间鲜少沟通。
他天生寡言,梁亦封亦是。
二人之间聊的最多的一天,是在他去公司实习的前一天。
梁裕白在十岁那年就被接到梁家老宅,由梁老爷子亲手栽培。
他待在父母身边的时间极少,和父母之间的沟通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那天,当父亲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二人都愣了几秒。
他们之间已经生疏到,连对话都要有寒暄的词汇了。梁裕白却也没多大的感触,他天生就不适合与人沟通,感情匮乏到连父母都吝啬。
梁裕白:“您应该知道,我明天要去梁氏。”
梁亦封:“我知道。”
梁裕白迟疑的空档里。
梁亦封开口,“我不是来关心你的,事实上,我的关心只给你母亲。而且我认为,我的儿子不需要这种世俗肤浅的感情。”
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说过他和梁亦封像。
不止是模样,更多的是性格和为人处世。
他眼皮微掀,神情冷淡地望着他的父亲,“我当然知道。”
“我来找你,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梁亦封说,“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你决定接手梁氏,那么希望你能好好地管理梁氏。如果你做不到,那么麻烦你离开。我不希望我到了这个年纪,还要给你善后。”
他需要的是完美的儿子。
目前为止。
梁裕白做的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梁裕白轻扯嘴角,眼神冷而淡,仍是那句,“我当然知道。”
本该最亲近的父子,对话却冷淡地如同一场交易。
而二人,谁都没觉得不妥。
想起那天,梁裕白又笑,“我爸爸一直以来都很轻松。”
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梁亦封谁都没管过。
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太太,钟念。
但他的笑并不幸福,陆相思紧张极了,忙不迭地转移着话题:“哥哥,我们还是快点找线索出去吧。”
她背对着他找东西。
铁笼里只桌子上的台灯亮着。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进。
她后颈皮肤在暗处变得更白,如同望不到尽头的雪地。
而他天生就是座冰山。
他们生来就注定要在一起。
梁裕白没什么表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
突然之间很疑惑。
他,为什么要出去?
这里是囚禁她最好的地方。
第11章
沿墙靠着的桌子上堆积着许多杂物。
陆相思靠近,脚下踩到一个东西。
她低头。
是一个纸团。
她下意识看向梁裕白。
他走了过来,骨感修长的手拿过那张纸团,摊开。
摊开的纸张上有着明显的褶皱,并不清朗的光线照出里面画着的地图,每个线索的藏身点都被圈出。
进度条瞬间拉到百分之五十。
一切变得轻松许多。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可他又不得不做。
他不能悄无声息地带走她,也无法将她藏于暗夜。
她不属于黑暗。
所以他才会渴望她。
之后的进展极快,线索虽多,但是提示简单清楚,稍有难度的,梁裕白也轻松解开。进度条到了最后的百分之九十九。
出去的数字密码已经解开,困着他们的铁笼却不是指纹锁,而是感应门。
陆相思四下逡巡,“我们漏了什么吗?”
他摇头。
所有的提示都解开。
他们什么也没漏。
陆相思问:“可这门是感应门,说明我们还要找一样东西。”
是遥控器。
梁裕白抬头,“那里。”
陆相思顺着他的话视线看了过去。
铁笼最上方的折角处,有个置物架,置物架里面放了个遥控器。
她目测了下距离,怔住:“这也太高了吧?”
梁裕白试图拉桌子,却发现桌子是固定在地上的。不仅是桌子,这间密室里大部分的摆设都是固定死的。甚至连椅子都没有。
怪不得刚才有个学生想要来这个难度的密室被店家拒绝了。
这至少得两个人玩。
因为只有两个人才能拿到遥控器。
而拿到遥控器。
需要的是一人托举着另一人。
陆相思明显也猜到了,她走到他面前,表情微妙,“这个高度,好像得你抱着我,我才能拿到遥控器。”
她说完,惴惴不安地。
她以为他会拒绝。
但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可她不知道的是。
除了让他放弃她,他会百般顺从,毫无原则的答应她每一个请求。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嗓音阴沉,“拿到了和我说。”
话音落下,他掌心用力,把她整个人腾空抱起。她的脸,下巴,脖颈,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最后出现在他眼前的。
是被衣服紧勒着的胸。
他不敢再动。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来。
“哥哥,”从头顶传来她的声音,她的手撑在他的肩上,说话时看着他,“我拿不到,你再把我举高一点。”
仍旧是那个称呼。
仍旧是那双眼,看不出一丝杂质。澄澈,干净。
梁裕白的喉结隐忍地滑动,他依言把她往上再举了一点。
是她的腰。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腰间。
最起码,他的气息也曾有过那么一刻包裹着她。
陆相思对此一无所知。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遥控器上,拿到后,她低下头,兴高采烈地想要和他分享。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手上。
骨感修长,线条流畅的手和她的腰贴着。
隔着层布料。
她突然之间很想知道。
隔着那层布料下,他的掌心是温热的,还是带着冰山的冷。
“还要往上一点吗?”隐忍不住的自然是梁裕白,他深吸了口气,抬头,撞进她的眼,叫的名字,“陆相思。”
陆相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而后反应过来,“拿到了。”
梁裕白把她放了下来。
像逃离洪水猛兽般地往后退了两步。
陆相思的情绪,随着他后退的动作,沉了下去。
无法言说的难过蔓延着她。
她没注意到梁裕白从她手上拿过遥控器时,手里泛着涔涔冷汗,颤抖着的手泄露出他此时的心绪难平。
感应门打开。
密室里的灯骤然亮起。
她被刺的闭上眼,再睁开眼,是他清瘦冷削的背。
他偏着脸,视线冷而淡地看向她。
他嗓音低哑:“陆相思,走了。”
陆相思像以前的每次一样跟上他。
但她知道,有的东西变了。
比如说。
在她俯视他的时候,她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他们永远都出不去,那么存在在他怀里的是不是只能是她?
她成了唯一。
永远的唯一。
但出了密室。
他们各司其职。
梁裕白对她而言,是堂哥的好友。
她对梁裕白而言,是好友最疼爱的妹妹。
密室里不能带任何东西进去,二人去储存柜里取放在那里的东西。
他们的手机和钥匙之类的都放在陆相思用来装零食的购物袋里,陆相思把购物袋递给他,“哥哥,你自己找一下。”
梁裕白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机,他捡起手机后,忽略那一串银灰色的钥匙。没把购物袋递还给陆相思,而是自己拿着,“走了,送你回去。”
她很轻地嗯了声。
送她到宿舍楼下。
梁裕白:“上去吧。”
陆相思接过东西,欲言又止之下,最后仍旧还是选择挥手和他告别。走到楼门口时她转身回望。
宿舍楼下有许多的情侣们亲密地站在一起,梁裕白一个人站在那里,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低头抽着烟,烟雾缭绕在他面前。
似有感觉般,他朝她这里看了过来。
偷看被抓,她大大方方地和他挥手。
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她的心已经乱了。
她似乎看到了他对她笑了一下。
转瞬即逝的一个笑。
太难得的温柔像是虚幻。
那一晚,陆相思都没有睡好。
宜宁大学的新生军训时长半个月。
虽然到了九月,但是气温仍旧居高不下,直逼四十度的高温。陆相思站在太阳下曝晒,在她对面,江梦在树底下乘凉。
艺术系和他们一起军训。
江梦开了个证明,逃过一劫。
陆相思万分后悔,当时爸爸问她要不要开个证明不参加军训的时候,她竟然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
哨声响起,众人绷着的身体松懈下来,走到角落处拿水喝。
陆相思走到江梦身边,接过她递来的水。
江梦嘲笑她:“你这小身子骨能站几天?”
陆相思下巴放在矿泉水瓶上,“不知道。”
江梦:“要不你待会别去了,直接和教官说你中暑。”
陆相思眼神放空,不知道盯着哪里,声音闷闷的:“那也只能今天不军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江梦:“谁让你不开证明的?”
陆相思转过头,“你别和我说话,我现在非常后悔。”
她这么颓废,江梦反倒笑了。
休息时间转瞬即逝。
陆相思拖着沉重疲惫的身子回到太阳下晒。
第一天结束,陆相思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她没看来电信息,有气无力的:“喂。”
“是我。”
声音冷得像冰,在她的耳边给她降温。
陆相思坐起身,“裕白哥。”
梁裕白:“你有看到车钥匙吗?”
她莫名:“车钥匙?”
梁裕白言简意赅:“昨晚密室,好像放在那只袋子里忘拿了。”
陆相思爬下床,她翻了翻袋子。
果不其然,从里面翻出一串银灰色的车钥匙。
她说:“在这里,你现在就要吗?”
“没,”梁裕白说,“过几天我来找你。”
电话挂断。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往上扬。
他的无心之举,让他们又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江梦洗完澡,催她:“去洗澡。”
陆相思从柜子里拿出换洗衣服,进洗手间。洗漱好再出来,宿舍已经熄灯了,其他三人却聊的热火朝天的。
“江梦,你男朋友哪个学校的?”
“就咱们隔壁,南大的。”
“南大在这边好像都是金融和计算机专业的吧,你男朋友学的什么?”
“金融。”
陆相思恍惚地记起,梁裕白也是学的金融。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下一秒,这个名字就被提及。
“南大商学院的梁裕白你们知道吗?”王思琪说,“他是我们学校出来的,去年的高考状元,成绩好家世好,最关键的是长相,要怎么形容呢……”
“长得很丑?”
“呸,”王思琪冷哼,“我没见过比他更帅的男的了。”
江梦不以为意,“能有多帅,再帅能有我男朋友帅?”
陆相思想了想。
她在心里给了个否定答案。
王思琪还想和她争辩。
房悦出声:“熄灯了,别吵我睡觉。”
二人顿时噤声。
陆相思上床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隔天,是被哨声吵醒的。
陆相思手忙脚乱地跑去集合,太阳焦灼,把她晒得意识都有些不清明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看到梁裕白出现在这里。
汗水沿着额角往下,在她的睫毛停留。
她用力地眨眼。
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
梁裕白就站在操场门口。
他身边站了几个人,但她只能看到他。
可他是那样的耀眼。
只是静默无声地站在那里,连一个眼神都没分旁人一眼,便吸引了无数,或直白或胆怯的目光。
陆相思想起昨晚王思琪的话。
要怎么形容呢?
她想起年少时她临摹的一首诗。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她也是洛阳城中的一人。
他眉眼冷淡薄情,高高在上,但那又怎样呢?
世人爱神和神爱世人,截然相反的感情。
前者仰望,后者睥睨。
她也只是泯泯众生中的一位。
他有耀眼光芒。
而她只能仰望。
第12章.上瘾是生是死
阳光灼热,蝉鸣喧嚣。
陆相思被仰慕他的眼神湮没。
她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这些暧昧目光,看到他从一个又一个方阵中走过,看到他,不为任何人停下。
天边有朵云飘了过来。
她被笼罩在阴影下。
他离她越来越近。
不到十米。
陆相思出声,“报告。”
教官:“说。”
她张嘴,声音孱弱:“我身体不舒服。”
不到五米。
她在心里默数。
一。
二。
二点……
她身形不稳,晃晃悠悠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腰上却骤然一紧。
耳边感受到他的气息,近到毫厘的声音,平铺直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在她的心上翩翩起舞,“陆相思,你还好吗?”
她靠在他的胸口。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和熟悉的烟草味。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哥哥。”
梁裕白面色沉了下来,双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线。
教官走过来,“她怎么了?”
梁裕白说:“身体不舒服,校医在吗?”
教官往四周看了圈,边上有人说:“校医刚刚回医务室了。”
梁裕白低头:“我带你去医务室。”
教官叫住他,目光警惕“你是谁啊?”
他想要低头看陆相思的情况,听到这话,神情冷了下来,“我是她哥哥。”
教官:“她哥哥?”
陆相思配合着抬起头,“他是我哥哥。”
可她早就知道男女有别,和陆斯珩也不会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把她当做妹妹照顾。
她也只能暂时地,继续维持着表面和谐关系。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教官于是松口,放心地把她交到了梁裕白的手上。
梁裕白弯下腰,示意她上来。
她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走出操场很长一段距离后。
陆相思主动认错,“哥哥,我没有身体不舒服。”
他不咸不淡地:“嗯。”
陆相思疑惑:“你知道我是装的?”
梁裕白:“嗯。”
她沉默几秒,“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为什么不拆穿?
因为一涉及到你,我就理智全失。
她又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装的?”
他停下脚步,“你和教官说话的时候。”
陆相思怔住:“那你为什么……”
梁裕白说:“你不是不想军训吗?既然不想,那就别军训。”
话音落下,他才知道他对她已经无底线到了这种程度。就连他自己,天生讨厌阳光,讨厌汗液黏在身上的感觉,讨厌受人指挥和安排,这所有,军训都包括了,但他还是参加了军训。
想不想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他向来极有原则。
但原则在她面前,分崩离析得不着痕迹。
安静半晌。
陆相思闷声道:“哥哥,你放我下来吧。”
梁裕白停住脚步。
她从他的背上下来。
走了几步,她发现鞋带散了。
“裕白哥,我鞋带散了,你等我下,我系个鞋带。”
她蹲下身,低着头。头发绑好被帽子压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后颈皮肤。干净得不染纤尘,却有几缕碎发丛生。
他手心微动。
忍不住想要把这些碎发拨开。
脖子上突然有温凉的触感。
陆相思浑身一颤,惊慌失措地抬头。
他收回手,指尖记忆着那个感觉,软绵的,像是团棉花。她的头发被他撇开,却又一圈一圈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不留余地。
原来他不止将灵魂给了她,整颗心脏也已原原本本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他淡声道:“刚刚,有虫子。”
陆相思后怕地啊了声。
梁裕白:“被我弄走了。”
“没了就好。”她没起疑,复又仰头问他,“我们待会去干嘛?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军训,好累的,我站得脚酸死了,我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躺着玩手机。”
梁裕白偏头看她,“嗯。”
陆相思不解,“嗯是什么意思?”
他说:“去躺着。”
她眼睛睁大,哑然无声。
梁裕白说:“我家。”
她更愣了。
梁裕白盯着她,突然问:“你在怕?”
她摇头:“不是。”
“你的表情,是害怕的意思,”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语调,“如果害怕可以直接说,我可以带你去别的你想去的地方。”
察觉到他曲解了自己,她忙不迭道,“我只是在想,去你家的话,会不会不方便。”
梁裕白:“为什么会不方便?”
她眨了眨眼:“你家里不会有人吗?你爸妈,还有你的姐姐和妹妹。”
他的脚步一顿,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和他们一起住,所以,不会不方便。”
陆相思微楞。
意料之外的答案。
梁裕白的家离学校不远。
房子给她的感觉,和梁裕白如出一辙。
冰冷得连灰尘都远离。
可她身上穿着的军训服却已经一天没洗。
军训服有外套和短袖,外套太大,她懒得洗。
梁裕白不知是注意到了,还是没注意到,但他说的话,应该是注意到了。因为他问她,“要去洗个澡吗?”
她尴尬地低下头,“嗯。”
他往一边指去:“洗手间在那里。”
她走过去,关上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冷水兜头而下,她清醒了。但又觉得还不如不清醒。
她竟然在梁裕白家。
此时此刻,还在他家洗手间洗澡。
她宁愿相信这是梦。
只有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现实中。
还没等她多想。
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响。
梁裕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衣服。”
她关水,听不太清,“什么?”
梁裕白重复了遍,“换洗衣服。”
陆相思迟疑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道缝,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后,快速地把门合上。
水声再度响起。
梁裕白却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脑海里。
浴室里带着雾气。
她的手腕细白如藕节,伸了出来。
像是无声的邀请。
邀请他一起。
欣赏她被水淋湿后的柔美线条,她的肢体颤栗,如玻璃般易碎。
他视她如珍宝。
吻在她的唇侧,沿着她的颈线下滑。
窥见深不见底的黑夜。
他以吻与她缠绵。
无人时分,他眼里隐忍着的欲望终于窥见天光。
他抿唇,呼吸加重。
脚步不自觉地往门边靠。
一步。
两步。
到达门边。
他按着门把手。
蓦地,他大梦初醒般地收回手。
他转身逃离这里。
这里是深渊的入口。
阳台上的风带着夏日灼热,贴着他的皮肤。
他双手撑着头,深吸了几口气后,转身找烟。
拿烟的动作很大,手颤着点烟,火机打了几下才打燃。
直到烟入肺,刺激着身体,痛却又蔓延着快乐,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在叫嚣,愤怒地哄,亦或者是不甘的嘶鸣。
不论怎样。
他都得克制。
在他还没得到她的允许之前。
面对她时,他仍有一丝原则。
那就是她。
他不能违背她。
他站在阳台上。
没多久,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隔着阳台门,他看到陆相思站在客厅里。
她四处张望,最后在阳台这里发现了他。
陆相思朝他走来,拉开门,“裕白哥,你怎么在外面?”
梁裕白随手把烟掐灭,“进去。”
外面太热。
他不想看到她身上有汗。
陆相思闻到烟味。
很重。
她不自觉皱眉。
梁裕白在厨房里,背对着她喝水。
陆相思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问:“裕白哥,这衣服是你女朋友留在这儿的吗?”
不和父母一起住。
家里有女生的衣服。
很容易就能想到原因。
换上这套衣服后,她脑海里所有的幻想和旖旎都被打破,有关他的一切,都被驱逐,她忍着逃离的冲动。
我不能在喜欢你了。
我也不可以在喜欢你了。
梁裕白转过身,“我妹妹的衣服,”他走过来,“我没有女朋友。”
他不喜欢莫须有的误解。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
陆相思笑了,“原来是你妹妹的衣服。”
喜欢是拼图,逃离时碎片七零八落地散开,靠近时就连埋在角落里的都被挖出来重新拼成一副完整的画。
梁裕白:“嗯。”
她揉了揉眼,“裕白哥,我有点困了,哪个房间可以睡觉啊?”
梁裕白走到一旁,打开房门,“这里。”
她兀自走进去。
房间里空荡,只有床和床头柜。
窗帘拉着,见不到一丝光。
她自然而然地把这间房间当做客房,
困意来袭,她躺在床上睡去。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江梦给她打来的电话,“我在医务室找你没找到,你去哪里了?”
陆相思靠在床头,“啊,我在外面。”
江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的话我就和教官说你身体不舒服,医生让你在医务室躺着。”
她掀开被子,下床:“我现在就回来,我去医务室,跟你一起回去。”
江梦:“好。”
挂断电话,陆相思到了客厅。
客厅里没有人。
她叫梁裕白,也没有回应。
最后,她给梁裕白发了条信息,便离开他家。
她离开后没多久。
梁裕白回来。
玄关里,没有她的鞋。
家里干净得仿佛她从没来过一样。
然而卧室门打开。
床上,被子凌乱不堪。
他到底还是留下了她的痕迹。
也占有了她的气息。
那天晚上,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被套滑过他的皮肤。
他闭上眼。
宛若她的手,触摸着他。
深夜。
她入梦。
和以往每一次的梦境不同。
这次,是她主动来到他的花园。
她手里拿着一朵玫瑰。
她问他,“这个花园都是你的吗?”
他点头。
然后,她就凑了过来。
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熨烫着他的耳廓。
她问:“是你的花好看,还是我手里的这朵花好看?”
梦里,他依然无原则。
梁裕白:“你。”
她笑了,红唇似玫瑰,妖冶明媚,声音像是钩子,勾着他身上最易动情的部位,“那你把这些花都烧了,只剩我手里的这朵好不好?”
她连吐息都是蛊惑。
却在他耳边轻喘。
这次。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她抱在怀里。
玫瑰花刺扎着他的胸口。
他胸口都是血。
他却笑着,“好。”
于是他毁灭了所有。
只留下她。
但他又是最计较得失的人,在感情里也是。
他做出了交换,那她也必须如此。
他的条件并不多,只一个。
那就是——
我这一生只种你这一朵玫瑰,你是生是死,由我决定。
第13章
天气预报发布了高温预警。
陆相思早上起床时就觉得头晕,教官从她身边经过,腔调板正地报着时间:“二十分钟,还有十分钟,再坚持一下。”
云层压低,暗了一瞬。
教官离开,云翳浮动,是灼热的光,烤着她的皮肤。
她有些不能呼吸了。
当她倒下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人果然不能撒谎。
谎言会成真。
比如此刻。
校医检查了一遍,“中暑了。”
室外温度太高,校医让她去医务室。
医务室离操场不到一百米距离。
江梦陪陆相思过去,她打趣道:“我就说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根本站不了几天,结果没想到你第二天就倒下了。”
陆相思脸上毫无血色,狡辩:“是天太热了。”
江梦附和她:“是是是。”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江梦疑惑:“怎么突然停了?”
她喉咙发干,轻声道:“江梦。”
江梦:“啊?”
陆相思:“我好想吐。”
江梦左右张望,都没发现垃圾桶,她急着:“你等会儿,前面就是医务室,里面肯定有洗手间的,到了那里再吐。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我衣服脱下来你吐我衣服里。”
她笑了,“算了,我吐不出来。”
江梦松了口气。
医务室里空无一人,冷气肆虐。
陆相思进去后,率先打了个喷嚏。
江梦记得校医的嘱托,“我去给你买绿豆汤。”
然后她就离开了。
陆相思坐在病床上,小口地喝着淡盐水。
身体重的像是灌了铅似的,大脑昏昏沉沉的,她躺了下去,阖眼休息。
隔了会儿,医务室门打开。
她以为是江梦回来,“你要不先回去?我自己待在这里就行。”
却无人回应。
她睁眼。
出现在视野里的是修长的手。
她怔了怔,“哥哥?”
梁裕白收回手,拉了条椅子在床边坐下,“嗯。”
陆相思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他敛眸,唇线紧抿,“你怎么回事?”
陆相思声音很轻,“中暑了。”
想起昨天,又连忙补充,以证清白,“真的中暑了,没骗你。”
窗外阳光照在他身上,下颚紧绷,神情冷得像冰。
“我知道。”
他的表情却很难看。
因为她的头发沾着汗水,头发凌乱。毫无血色的皮肤,就连唇都是煞白的。
干净得像张白纸。
他想在上面涂抹几笔。
留下属于他。
只属于他的痕迹。
陆相思低头喝水,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裕白:“我在操场,看到你不在。”
她眨了眨眼:“你去操场了吗?”
他盯着她的唇,沾了水珠,他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嗓音于是变哑,他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只字作答:“嗯。”
陆相思了然:“我们班的人告诉你我在医务室,所以你过来的吗?”
梁裕白:“嗯。”
她想到什么,歪了下头,“哥哥,你怎么会在操场?还有昨天,我记得,昨天你身边站了很多人。”
梁裕白说:“学生会有事。”
他解释,宜宁大学和南城大学每年都在同一时间军训,军训时校学生会有慰问演出,为了方便,两所学校统一出节目。
梁裕白作为新任学生会会长,来宜宁大学找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讨论节目的事情,而宜大的学生会会长在操场。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操场。
只是巧合。
上天亲笔写下的巧合。
陆相思感叹:“哥哥,你竟然是学生会会长。”
梁裕白没什么表情。
她问:“加入学生会有什么条件吗?”
梁裕白:“你想进学生会?”
陆相思伸手整理头发,“没有,只是好奇。”
梁裕白思索几秒,“你如果想加学生会,不需要条件。”
她不理解他的意思。
梁裕白:“我和祁妄说一声就行。”
祁妄是宜宁大学的学生会主席。
陆相思恍然:“你这是走后门。”
又说,“不过我又不想进学生会。”
梁裕白:“嗯。”
没有人说话,隔了一会儿。
离开的江梦打开医务室的门,见到里面多了个人,她愣了下。
陆相思主动给他们介绍,“我室友,江梦,”
声音一顿,“江梦,这是我……哥哥。”
江梦迟疑着朝他点了点头,当做问好。
梁裕白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回身。
她把手里的绿豆汤递给陆相思,很有眼力见地说:“相思,既然你哥哥在这里照顾你,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相思没挽留,点头想要答应。
梁裕白却打断她:“我还有事,先走。”
嘴里的绿豆汤,一瞬间没了味道。
她扯了扯嘴角,“那哥哥,你去忙你的事吧。”
梁裕白起身,眼眸低垂着看她,“晚上几点结束?”
她下意识回答,“八点。”
梁裕白说:“八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她笑了,“好。”
等他离开后,江梦说:“我去上个厕所。”
陆相思低头喝着绿豆汤,闻言,点点头。
江梦出了医务室,没往洗手间的方向去,而是转身下楼。
她叫住不远处的人。
“梁裕白。”
梁裕白停下脚步,回身。
江梦走到他面前,“我们之前见过。”
他语气疏离,“有事?”
江梦深吸一口气,“你应该没有忘记那天见到的事,对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梁裕白无波无澜地看向她。
他没说话,但给她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江梦很疑惑,刚刚在医务室里,他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但她来不及多想,直说,“我希望你不要告诉陆相思,那天我们见过,以及那天你看到的一切。”
梁裕白仍然没有回应。
他转身离开。
不重要的人,一秒钟都是浪费。
他在她身上浪费了十几秒。
江梦忍不住,跑上前,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个冷眼扫射,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下。
要不是这个人送陆相思到医务室。
他甚至都不会回头。
如此一想。
梁裕白松口,“我不会说。”
他向来不管闲事,也不喜欢谈论八卦。
江梦放下心来。
得到他的保证,她安心地回到医务室,坐在梁裕白坐过的那个位置。
二人闲聊,她问:“梁裕白怎么是你哥哥?你不是姓陆吗?”
陆相思解释:“他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所以我才叫他哥哥。”
“我还以为他是你亲哥哥。”江梦迟疑着问,“你和他很熟吗?”
陆相思摇头。
江梦彻底放心。
陆相思却处于失神状态。
她和梁裕白并不熟。
他遥远的仿佛天上的月亮。
哪怕她和他有过这么多次的接触,但她仍旧觉得自己离他很遥远。
不是身体。
是灵魂。
他仿佛,没有灵魂。
晚上八点的宿舍楼下。
路灯穿过悬铃木,光线昏蒙。
陆相思看到梁裕白伸手。
他的手里有一张东西。
她愣住,“这是什么?”
“证明。”他说。
陆相思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医院开的不用军训的证明。
她愕然,“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医院。”
“医院怎么会开这个,”她仔细看,“这个病是什么病,我都不知道。”
梁裕白声音低沉,“不用管什么病,你把这个给辅导员,就可以不参加军训。”
陆相思失神,“这样不好吧?”
他目光冷寂,声音亦然:“你确定,还要参加军训?”
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泄气:“不想,可是……”
梁裕白突然朝她伸手。
陆相思抬头,“干嘛?”
梁裕白:“既然不要,那就还给我。”
她连忙收紧,病例证明压在胸前,瞪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
她已经洗过澡。
身上穿着简单的白T。
手压在胸前,掌心贴着的地方鼓起,手腕下方凹陷。
如山峦般起伏。
有风吹过。
光影影绰绰。
他借着转瞬的浮光掠影,看到了。
白色的蕾丝边。
印在衣服上。
她的瞳孔里印着月亮的清辉,“还有哥哥,你说过的。”
梁裕白微抬了下眉骨。
听到她说出后半句,“——给出去的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他突然笑了。
陆相思不舍得眨眼。
她看见了。
他笑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
但她清楚地捕捉到了。
冰山不会融化,但会有缝隙。
她看到藏在缝隙里的她。
后面的军训,陆相思再也没参加。
她和江梦坐在树荫下乘凉。
江梦有数不清的话题,但她经常聊的,还是何处安。她的男朋友。
何处安考上了南大金融系。
陆相思在心里默念。
梁裕白也在南大的金融系。
何处安的衣品很好。
梁裕白的衣品也好,他身形清瘦,但轮廓线条流畅,天生的衣架子,哪怕穿着简单的衬衣也俊朗不凡。
更何况他褪去少年的青涩,带着成熟感。
何处安有很多人追。
江梦说这话时,烦得要命。
梁裕白……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很多人追。
陆相思也很烦。
两个郁闷的人接连叹气。
教官一声哨响,众人做鸟兽散地找水喝。
王思琪到她们身边坐下,“你俩坐在这儿乘凉还叹气?”
江梦给了她一个眼神:“你不懂。”
陆相思重复:“你不懂。”
“……”王思琪无语,接着戳了戳她们的胳膊,“哎,明天军训就结束了,你俩回家吗,还是待在学校?”
江梦眼前一亮,“我明天要和何处安约会。”
陆相思撑着下巴,“我回家。”
王思琪也跟着加入叹气队伍,“你们都回家,那我也回家吧。”
第二天军训毕业典礼,路过超市时,班长问他们要不要带水,陆相思懒得过去,于是举手,“我给你转钱。”
快到操场,班长拿水过来。
她接过,恍惚间隔着班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冷峭身影。
江梦教她:“陆相思,快点。”
她跟上队伍,没再纠结。
结业典礼很快结束,结束后众人回宿舍。
江梦急着见男友,早早就走了。
王思琪更是懒的收拾东西,洗了个澡就走了。
等到陆相思洗完澡出来,连房悦也不见了。
半小时前还热闹非常的宿舍,陡然陷入安静,只有空调声作响。
陆相思站在位置前,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到头来,还是放弃。
没有理由。
也没有借口。
她挫败地坐在位置上,收拾着回家的东西。
突然,她看到桌子上的银灰色车钥匙。
陆相思拿起车钥匙,触感冰凉。
和他很像。
她抿了抿唇。
终于,被她找到了见他的理由。
他的无心之举,成全了她的别有所图。
第14章
梁裕白的睡眠状况向来不好,加上最近事情太多,最主要的原因是,今天早上他去宜大,看到陆相思站在树荫下,和一个男生在说话。
她笑着,伸手接过男生手里的水。
他盯着看了许久。
她仍是没发现他的存在。
他转身离开,路过垃圾桶时,把手里的水扔了进去。
“咚”的一声,垃圾桶都震了几下。
回来后,他不断地抽烟。
一根接着一根。
他直视着寂静黑暗,看到欲望和理智对话。
事实上,她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也应该有属于她的朋友。
可他不能接受。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与卑劣。
在面对她时。
他恨不得她身上的气息都是属于他的。
也因此,他无法容忍她对旁人笑。
烟燃至末梢,烫着他的指腹,欲望终于挣脱理智的枷锁。
耳边响起从地狱里传来的低语。
他终于醒悟,
或许毁灭她才是得到她的唯一方法。
烟灰缸里满是烟蒂。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在如深渊般漆黑的环境里睡去。
却没想到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了刺耳的门铃声。
他睁开眼,眼神狠戾,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打开门,看到的却是陆相思。
他眼底的寒意不加掩饰。
她却笑着。
然后。
她咳了几声,“好重的烟味。”
她略带鼻音的气息在他的耳边响起,唤醒他的理智与冷静,将欲望打入无尽深渊。
到头来。
他还是败给了她。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陆相思开口,“那个……我是来给你送车钥匙的。”
他目光微沉,凝视她半晌,侧身:“进来。”
光和她一同涌入暗室。
房子里的烟味更重。
她止不住地咳。
她忍不住问:“你刚才在抽烟吗?”
他嗓音沙哑,“在睡觉。”
梁裕白回屋,把空气净化器打开,意识到窗帘拉着,于是又走到玄关处。
陆相思正低头换鞋,察觉到他的去而复返。
她仰头。
他向她靠近。
并不明朗的环境里,她看到他下眼睑处的疲惫青色,以及随着他靠近的动作,萦绕在她周身的烟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身后响起“滴”的一声。
客厅处的窗帘缓缓拉开,大片的光逐渐涌了进来。
他也转身,走到餐厅。
陆相思换好鞋,跟上他,看到他拿起桌子上的药盒,低头吃药。
吃完药,他才看向她,“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陆相思:“我打了。”
他看着她。
她说:“你没接。”
梁裕白语气平静,“可能没听到,抱歉。”
话语里没有一丝歉意。
陆相思连忙道,“没事没事。”
她顿了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他蹙眉,“没有。”
她声音很轻,“但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他答:“或许吧。”
陆相思眨了眨眼,她突然觉得,今天或许不适合和他见面。
毕竟他看上去真的很累。
于是她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
“钥匙在这里,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她向玄关迈出一步。
房间里,响起他的声音,“那个人。”
她茫然回头。
温暖明媚的阳光对他仿佛不起任何作用,皮肤冷白,能看到淡青色血管。他垂着头,察觉到她在看他,冷不丁地抬起头。
语气低到零下:“去见那个人?”
陆相思更茫然了,“谁?”
梁裕白:“早上,你拿了他的水。”
过了好几秒,她反应过来,“你说我们班班长吗?”
他看着她,没说话。
陆相思解释,“我懒得去买水,所以让班长给我带的。”
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占有她的笑。
她眨了眨眼,“你去我们学校了。”
梁裕白神情未改,“嗯。”
她往他这边走,“你看到我了怎么没叫我?”
他扯了扯嘴角,“叫你,你听得到?”
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陆相思却说,“别人的声音或许我分不出来,但你的声音,我一定找得到。”
梁裕白骤然沉下脸。
话一出口,她有些懊恼。
她不该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的。
补救着:“你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没有用。
他已经听到了。
对她而言,他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不依靠烟,苟延残喘地活一段时间了。
陆相思转过头,藏起脸颊情绪,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爸爸快下课了,我怕他找不到我,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他起身。
陆相思想拒绝,但话和呼吸,随着他的靠近,都湮没。
在她忡楞间,又听到他说,“手。”
她下意识看着自己的手。
梁裕白合上门,“录个指纹。”
她缓慢地眨眼,不确定地重复一遍:“录,指纹?”
他的回答,是直接抓起她的手腕。
“食指。”
她伸出食指。
“按下去。”
她按了下去。
指纹锁发出提示音。
他松手。
又舍不得松开手。
连手腕都比想象中的要绵软百倍。
他无法想象。
脱下衣服的她,到底有多美好。
不能再想下去。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这些付出行动。
陆相思盯着他的手,他的指尖是凉的,到了掌心才有温度。手背三条骨节根根分明,青筋越发明显,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没等她多想。
他就松开了手。
她的心脏也像是随之抽空。
梁裕白的声音还是低哑:“以后过来,自己开门。”
陆相思弯了弯唇,“好。”
下楼后,他问:“回宿舍?”
她摸着自己被他抓过的手腕,那里似乎在发烫。
听到他的话,她回神,“不,你们学校的工科楼在哪里?”
梁裕白看向不远处的红色大楼,“那里。”
陆相思说,“我去那儿。”
梁裕白眉骨轻抬。
她解释:“我爸爸在那里上课,我等他一起回家。”
他明白过来。
把她送到工科楼楼下,他就走了。
她也没挽留。
但他并没有离开。
他只是找到一个无人角落,毫无顾忌地看着她。
眼神□□直白。
像是想要透过她的衣服,窥近深处。
他看到她和陆宴迟笑。
她挽着陆宴迟的胳膊。
她坐上陆宴迟的车。
她离开他的视线。
他阖上眼。
那是她的父亲。
他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
眼里眸色沉冷。
而他终将取代陆宴迟,取代她身边任何一个人。
站在她的身侧。
占有她的一切。
军训结束那天正好是周五。
因此陆相思有周六周日两天的休息时间,再加上她周一没有课,她一共可以休息三天。这三天她都在家躺着。
周一那天,天阴沉沉的。
陆相思犹豫几秒,还是带上了伞。
她爬上陆宴迟的车,注意到他在打电话,于是默不作声地扣上安全带。
没过多久,他就打完了。
他的眉宇间有着歉意,“相思,爸爸可能不能把你送去学校了,我刚接到通知,临时有个会议要开。”
陆相思连忙解开安全带。
陆宴迟笑,“到我学校,你自己走回去可以吗?”
她停下动作,“可以。”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就有雨滴砸在车窗。
淅淅沥沥的雨水模糊视线。
到了工科楼,雨势依然没有变小。
陆宴迟皱眉,“要不等爸爸开完会,再送你过去?”
她拒绝,“没事,爸爸,你去开会吧,我走了。”
她撑着伞,一头钻进雨中。
陆宴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失笑。
他转身,看到楼梯上下来的的梁裕白。
梁裕白眼梢稍垂,“陆叔叔。”
陆宴迟问:“下课了?”
他点头:“嗯。”
“准备回去了?”
“嗯。”
“外面下雨,”余光瞥到他手里的伞,陆宴迟叮嘱道,“走慢点。”
梁裕白抿了抿唇,“会的。”
陆宴迟的手机响起,他没再多言,接起电话,绕过梁裕白上楼。
一个上楼。
一个下楼。
梁裕白的视线穿过朦胧的雨雾,看到了一个身影,缓缓地往这边靠近。
几乎没有犹豫。
他把手里的伞扔进垃圾桶里。
陆相思跑到工科楼大厅,抬头,看到梁裕白的时候愣了下。
梁裕白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相思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有看到我爸爸吗?”
他沉默了下,“陆教授?”
她点头:“嗯,我的耳机落在他车里了。”
梁裕白面不改色,“他坐上陈教授的车走了。”
陆相思有些懵,喃喃:“那我的耳机怎么办?算了,下次再拿吧。”
她转身离开。
却被他叫住。
梁裕白走到她面前,“我没带伞。”
她睫毛颤动。
他问,声音寡淡,“方便,送我回去吗?”
他的头低了下来,身上的浅淡烟草味也一同占领她的嗅觉,说话间的气息扑洒在她的额间,她的额头莫名有些烫。
好在大雨阑珊。
她颤抖的声线被雨声掩盖,“好。”
梁裕白接过伞。
雨势渐大,伞遮盖的范围有限。
即便他已经把三分之二的伞面都给了她。
但她的身上还是被水淋湿。
衣服紧贴着皮肤。
有风吹过。
她吸了吸鼻子。
“阿嚏——”
梁裕白皱眉。
他出声,“要在这里,换一套衣服吗?”
陆相思不适地扯了下黏在身上的衣服,“你妹妹的衣服吗?”
随着她拉扯的动作。
能看到白色衬衫下的,三分之一,没有盖住的部分。
他喉结不可遏制地滑动,“嗯。”
陆相思思考几秒:“好。”
她跟他上楼,他指了个房间,“衣服都在衣柜里,你随便拿。”
她瓮声瓮气的:“好。”
房门被她合上。
梁裕白随之,也进了房间。
他背抵着房门。
漆黑环境里,他手背盖在眼上。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
差一点。
他就要伸手,亲自为她脱掉那件碍眼的衣服。
就差一点。
第15章
雨不停地下。
灰蒙蒙的雨雾笼罩天际。
陆相思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看到厨房里,梁裕白背对着她忙活着什么,油烟机不断作响,流水淅沥。
她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梁裕白:“煮面。”
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有些惊叹,“你还会煮面,好厉害。”
他瞥她一眼:“你不会?”
陆相思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我不会,事实上我不会任何的生活技能,就连起床后都不会整理被子。”
梁裕白关火,装面。
她环顾四周,房间里干净整洁,问:“家里都是你收拾的吗?”
他把面端出来,“嗯。”
只有一碗面。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是给她煮的。
可他开口,“你吃。”
陆相思愣了下:“你呢?”
梁裕白拿起桌子上的烟,走到阳台外,低头抽烟。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默默收回视线,低头吃面。
时间仿佛就此沉默,如果室外没有响起嘀嗒作响的雨声。那她或许会把这个时间当做是天荒地老。
一碗面吃完。
她放下筷子。
雨声消失在夜晚。
夜风习习,带着凉意。
回去的路上。
陆相思问:“你对我们学校好像很熟悉,你经常过来吗?”
他声音冷淡:“偶尔有事过来。”
陆相思:“学生会的事?”
他眼睛盯了她一会儿,说:“差不多。”
她问:“学生会是不是很忙?”
他思索几秒,“还好。”
陆相思垂下眼。
她收紧手心,深吸一口气,问,“我听说有部电影挺好看的,如果你不忙的话,周末我们一起看个电影怎么样?”
说完,她惴惴不安,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路灯将她的影子缩成很小的一个点。
他踩过她的影子。
他没说话。
沉默把她的心脏割成碎渣。
“周末是指周六,还是周日?”他嗓音莫名变得喑哑,眸色比天边墨汁般的夜幕更沉,“还是说,两天都算。”
她把心脏重新拼凑,“周六可以吗?”
梁裕白不假思索:“可以。”
她说:“到时候我把具体的时间地点发给你。”
他看着她,“好。”
进宿舍大门,她忍不住转身想要看他,明昧光影中,他像是个虚幻的存在。
她想伸手抓住。
却又知道只是水底捞月。
他是她触摸不到的虚幻。
阳光穿过云翳,光束柔和,折射在对面宿舍楼上,漾着碎光。
这是陆相思出门前看到的天空。
天气预报果然是骗人的。
她把伞放回抽屉。
电影院离学校不远,三个地铁站的距离。
当她出地铁站,却发现室外天色暗了下来,细雨如毛绒扑簌簌落下,雨珠滴落在地上溅出水花。
风很大。
墙上的海报都被吹起一角。
电影院就在前面一百米左右的位置。
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跑过去……
有声音随着雨声一起落下,“陆相思。”
他站在雨中,伞面轻抬,露出男生清秀俊朗的脸。
陆相思看清他的脸,叫出他的名字,“何处安。”
何处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得出结论:“没带伞?”
她面容尴尬,“嗯,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晴的。”
“变天比较快,”何处安问,“要用伞吗,我的伞借给你。”
陆相思摆摆手,“你借给我,自己怎么办?”
他毫不在意地笑,“我出了地铁直接打车就行。”
她皱眉,犹豫几秒,想了个折中的方案:“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能把我送到对面的电影院吗?”
灰败雨雾下。
藏蓝色的伞盖住两个人的身影。
何处安把她送到电影院门口。
他问,闲聊口吻:“和男朋友约会?”
陆相思:“不是。”
还不是。
她看了眼时间,电影开始还有十分钟。
她提早到了。
她左右张望,“喝奶茶吗?”
何处安低头和她对视:“什么?”
陆相思还记得他给自己抓了一直娃娃,虽然那个娃娃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她答应过他,“我还欠你一杯奶茶。”
何处安双唇翕动:“现在?”
“那里就有奶茶。”她指向电影院的奶茶店,“可以吗?”
“可以。”
陆相思买了两杯奶茶。
她正准备付钱,旁边有人拿出手机付钱。
以为是何处安,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声音在她右耳边,淡淡的烟味向她逼近,“扫我的。”
陆相思在半走神的状态下,不知道何处安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梁裕白牵起她的手的。
幽暗的影厅走道里。
她仰头。
他的神色深邃而暗。
电影开始。
放映厅的灯光熄灭。
空气里尘埃浮动,带着雨天的湿冷。
他的手松开。
空气里就只剩冷。
她终于回神,低头拿出吸管,插进奶茶里。
他盯着荧屏,语气冷冰冰:“第二次。”
陆相思咬着吸管,“什么?”
梁裕白偏头。
电影放映。
骤然亮起的光滑过他的轮廓,冷硬紧绷,他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暗。
她终于明白过来,“我没带伞,正好在地铁口遇到何处安,所以让他把我送到这里,而且我之前欠他一杯奶茶,今天顺便还了。”
梁裕白目光清冷,收回视线。
陆相思轻轻咬着唇。
没过几秒。
听到他说,“事不过三。”
话音落下,电影开场。
她低头,摊开掌心。
被他牵过的右手,连带着右半边身子似乎都是麻的。
时间短暂的仿佛转瞬即逝。
也正因如此。
令人回味上瘾。
一直到出电影院,她坐上梁裕白的车,才问出口,“你刚刚,为什么牵我的手?”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盯着他腕骨处的表。
秒钟每往前挪一下,她嘴里就多一个字,“我只想知道理由。”
车进入隧道。
她看不清时间。
时间在此时仿佛是静止的。
光涌入车内时,她不适地闭上眼。
没有回应。
直到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前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仍旧没有回应。
车门关上。
车厢里还有她的气息。
梁裕白发动车子、引擎声响起,又停下。
他看到她小跑回来,连伞都没撑。
她走到他这边。
车厢内雾气氤氲着窗玻璃,他降下车窗,看到的是她的手。
手心朝上。
食指指腹淌着血。
他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陆相思有些委屈,“你的伞伞骨这里有铁丝没拧好。”
她收伞时,一个没注意,手就被铁丝勾了。
疼感上来。
她却没来由的开心。
他应该不会再拒绝和她对话。
果然。
他的面色比这天气还差,沉冷阴郁地下车,帮她打开车门,而后发动引擎,驱车往最近的药房去。
车子停在安静的巷子里。
梁裕白把从药房里买的药放在中控台上。
他拿起碘伏棉签,“伸手。”
陆相思伸手。
梁裕白低着头,在她受伤的地方涂。
疼感后知后觉地刺激着她的大脑,她几不可闻地嘶了声。
梁裕白立刻停止动作。
安静须臾。
他低声:“如果疼,就和我说。”
他眉眼温顺地垂着,将眼里的锋芒和锐意都遮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紧抿着的双唇,以及他浅淡的呼吸,洒在她掌心。
是真实的。
只要她伸手,就能抓住的存在。
“好了。”他的声音打破她的幻想。
他抬起头。
对上她的眼。
她的眼牵动着他的欲望,轻而易举地,就剥夺他的理智。
他还抓着她的手腕。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需要的是更直白的接触。
空气滞住的瞬间。
她的胆大包天被打碎。
陆相思回过神,从他手中抽回手,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打量着被他涂过的伤口:“应该没事了吧?”
“没事,”他把东西都收好,“这几天尽量别碰水。”
陆相思轻轻地嗯了声。
“还有。”他说。
她竖起耳朵,等他下半句话。
“牵手,”他面无表情,“是因为太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这句“太烦”,是在指——你身边站着男人,太烦,所以我忍不住。
宣示主权。
第16章
手机铃声响起。
将他们的思维都拉回。
陆相思听到他很轻微的一声轻啧。
梁裕白接起电话,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她分神地想。
是因为烦所以才和她牵手。
那么现在,如果她主动伸手,那他会不会和她十指紧扣?
喜欢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会把他的无心之举当做是暧昧靠近。
层层叠叠的感觉包裹着她,她的心脏被他捆住。
她一头栽了进去。
无法自拔。
临近傍晚,晚霞不可思议地浮上云层。
光落在她的眼上,耳边听到的声音,比光带给她的感知更清晰,梁裕白说:“没事的话,一起吃晚饭?”
她当然没事。
可她听到他打电话时,是有事的。
陆相思迟疑着:“你好像有事要忙。”
梁裕白:“不急,晚点过去。”
学校被雨水冲刷了一遍,连空气都带着湿重的水汽。
经过校园超市,陆相思进去买了支冰激凌。
她撕开冰激凌包装,舌头舔过奶油。
看到梁裕白面前站了个人,穿着简单的短袖,一只手准备搭在梁裕白的肩上,他视线未移,伸手把那只手拍开。
背对她站着的是祁妄。
陆相思认得他。
大名鼎鼎的宜宁大学学生会会长。
此刻却像个流氓,撒泼耍赖:“搭个肩都不行?”
梁裕白冷淡道:“滚。”
祁妄:“我听说你军训那天背了个女孩儿?”
梁裕白视线绕过他,落在陆相思身上。
陆相思走近。
祁妄的声音一顿,表情微妙:“这就是那个女孩儿?”
他似乎也想搭她的肩,横亘出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胳膊处拍下。取而代之的,是梁裕白的手,把她拽到身边。
“叫人。”
“学长好。”
祁妄别有深意地笑着,突然问:“学妹想进学生会吗?”
没等她回答。
祁妄又说,“想进哪个部门都行。”
梁裕白面无表情:“陆相思。”
祁妄一字一句地念着她的名字,“陆相思是吧?”
陆相思不知道该应哪边。
祁妄逗弄口吻明显,“陆相思,要不你想当宜大的学生会会长也行,我把我位置让给你。”
陆相思怔愣。
梁裕白忍无可忍,“走了。”
她匆忙跟上。
祁妄在后面喊,“你跟他走干什么,他是南大的,难不成你想去南大学生会?”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祁妄抓了抓头发,笑:“这么听话的小兔子,梁裕白从哪儿骗来的。”
听不到他聒噪的声音。
梁裕白说:“以后离他远一点。”
陆相思不明就里,“他不是你朋友吗?”
梁裕白:“是。”
“那……”
“远一点。”
她眨眨眼,“哦。”
他不喜欢她身边有别的男生,就连她的父亲,他也嫉妒。
吃完饭后,梁裕白把她送回宿舍。
他站在楼下,点了支烟,烟雾缥缈,被空气里的湿气打下。
取代薄雾的是三楼阳台上,她的身影。
她拿着衣杆收衣服,浅色系的睡衣,
从始至终,都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他不在乎。
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事。
就连牵手也是。
她只要不拒绝。
就算她拒绝。
他也只会欣赏她抵死反抗的模样。
他吸了一口烟。
烟入肺,上瘾般地痛感。
就连鲜少见面的陆斯珩,今晚见到他时也察觉到他变大的烟瘾。陆斯珩以为他是公司压力太大,委婉地提了一句,“别那么着急,凡事讲究循序渐进。”
梁裕白咬着烟,笑了:“我没急。”
所以你看,你的妹妹现在还安然无恙。
陆斯珩宽慰着:“迟早都是你的。”
他眸光幽深,哑声:“当然。”
她迟早都是我的。
上了一周课就迎来了国庆。
陆相思提着行李回家,发现客厅里坐着陆斯珩。
她在陆斯珩边上坐下,“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陆斯珩:“我有事来找四叔。”
陆相思左右张望,“我爸呢?”
他说:“四叔去楼上拿东西了。”
话音刚落,陆宴迟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的手里拿着一堆文件,见到她回来,笑着:“相思回来了啊。”
陆相思应了声,没再打扰他们,直接回房。
过了半个多小时。
陆相思打开房门想要下楼,听到对面房间传出的声音。
门口敞开一小道缝。
陆斯珩背对着门站着,耳边贴着手机。
她无心偷听,转身准备离开。
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收回迈开的步子。
梁裕白这个名字,就是个魔咒,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她连呼吸都不属于自己了。
意识到他通话结束,陆相思装作路过,却被他叫住。
她回头:“哥哥。”
陆斯珩靠在门边,“后天有时间吗?”
陆相思想了想,“有,怎么了?”
他说:“来我家吃饭。”
她笑着:“可以呀。”
陆斯珩又补充,“不是和家里人一起,和我的朋友们,你见过的。”
陆相思有些纠结,“我和他们也不是很熟。”
顿了几秒,又说,“我去,反正有你在。”
陆斯珩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陆相思跟他一起下楼。
每踩一步。
楼梯就响起沉闷一声。
她听到了。
咚的一声。
她的心跳也快了一瞬。
梁裕白也在。
三节台阶。
她直接跳了下去。
心脏也从高处直直坠下。
落地的瞬间,支离破碎,拼凑成的是,别有用心。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